緣
普寧寺——
來來去去的人群穿梭,香火嫋嫋升空,鑼鈸喧囂,交織出一幕喜慶味兒。
由於今兒個適逢廟會,舞龍舞獅好不熱鬧,再加上小販林立,將平日便已是香火鼎盛的普寧寺擠得更是水泄不通。
就在某個引不起旁人注目的小角落——
“幾位大爺、夫人請留步。”
正欲跨出的步伐收了住,落在最後頭的少婦遲疑地循聲望去。“老丈可是喚咱們?”
“是的,這位夫人。”
察覺到妻子的耽擱,男人也跟著回過頭。
“怎麼了,夫人?”
少婦回了丈夫一記莫名所以的表情。
這一停頓,同行的另一對夫妻也止住了步伐。
那是一個算命攤。
當然,舉凡命相行業,不能免俗的總會掛張“鐵口宣斷”的牌匾,再不濟一點的,起碼也有塊破布迎風招搖。
而,它最特別的,是在於其不可思議的落魄程度,除了一張簡陋的桌子,以及一隻籤筒之外,別無長物。
老者笑笑地道:“若幾位不介意,可否容許本人替您蔔上一卦?”
少婦本能地看向丈夫,男人不以為然地回應。
“命,是掌握在自己手上,人生,是由自己所開創,豈能盡信天意?”
同行的另一對夫妻輕笑。
“戚兄不愧是教書先生,剛直凜然,滿腹正氣義理。”
沒想到,老算命仙也夠不給面子了,迎頭潑了盆冷水回敬過去。“非也。本人想算的,並非幾位,而是你們的兒女。”
五個人,五雙眼,全都同時落在最前頭那名一臉不耐煩的男童身上。
“窩窩——”被抱在懷中的女孩,正牙牙學語的發出旁人聽不懂的聲音來,抓著男孩的手吮咬,流淌出的口水濕了他一大片衣襟,他不得不懷疑他隨時都有可能會被淹死。
“煩!”
約莫六、七歲的男孩皺了皺眉,抽回手,拒絕讓人拿來磨牙。
“晤——窩窩,窩窩——”
女孩嘴一扁,口水汪汪,淚眼兒也汪汪,那是預備放聲大哭的前兆。
老人笑了笑。
“依這雙小兒女的面相觀之,他們有宿世夫妻情緣,這輩子註定是要白頭到老的。”
雙方父母訝然相視。“有這種事?”
“可否寫下這兩人的生辰八字,讓我算得更詳盡些?”
思考了下,戚兆瑭接過筆,從容寫下女兒的名字及八字,再交給好友。
看著紙上並列的名字與八字,老人沉吟著喃喃自言。“果然沒錯。三生石上名已標,誰也逃不開誰呀!小子,你得從命了…”
“到底怎樣?”
戚夫人聽得一頭霧水。
“別急.別急。令媛福壽相倚,溫良賢淑,才德兼備,父母疼寵,還有為人兄姐之命,雖然姻緣路上得吃些苦頭,但終能守得雲開見月明,一夫到老,恩愛白頭。”
“真的?”
如同全天下的父母,一聽說女兒命好,就算只是安慰,也樂在心頭。
“只是——”
老人沉吟了下,又續道:“她五歲那年,將有一劫。”
“能避過嗎?”
忘了最初的不以為然,聽得入神的戚兆瑭迭聲問。
“難。”
命哪命,又豈是人們能輕易逃開?
“至於這小子——”
老人淡哼出口。
“手足宮空虛,是獨子。他的八字太剛強,性傲難馴,然而,凡事總有個天命,他註定就是要遇到這丫頭,栽在她手中,除了她,這世上再無人能制得住他。”
“怎麼說?”傅聖元感興趣地追問。
“水能穿石,百年良配。”
眾人一愕,有默契的同時回首。
娃兒突然放聲大哭,不知是抗議還是附議。
男孩表情厭煩,好似恨不得將她丟到天邊去似的,可拍撫的動作卻極其溫柔。
“不要哭了啦,你很煩耶!”
可,一個沒斷奶的娃兒,怎聽得懂他的話呢?
“窩窩、嗚——窩窩——”
“笨蛋,是哥哥,不是窩窩,要我講幾遍?”沒見過這麼不受教的小孩,笨死了!
原來她喊的是哥哥?聽了數月,沒人懂得,可這七歲的男孩,卻心有靈犀地懂得她是在喚他?
眾人不無意外,開始相信天定良緣這回事了。
“好啦,好啦,不要哭了,這給你玩。”男孩隨手扯下頸間的飾物塞進女娃娃的小手中,雖是一臉受不了的表情,卻不自覺的移動身子,背向陽光,細心地為她擋去陽光,避免毒辣烈陽傷著她細嫩可愛的小小臉龐。
傅聖元張口結舌。
這——這玉如意是他們傅家的傳家物,將來要留給長媳,世代傳承下去的耶!他這兒子怎麼就當個小玩意兒似的,隨隨便便地拿來哄小孩?
兩家長輩面面相覷,而後,同時笑了開來。
天意,果然是天意呀!
那細緻的五官,活脫脫是個玉雕般的粉娃娃,不難想見。十來年後必是個出塵無雙的絕色佳人。
便宜了這小子,平空多得了個粉嫩嫩的美嬌娘。
就在那有共識的一笑之間,姻緣已定。
大方的付了銀兩予那名算命仙兼媒人公後,一行人往廟裏頭拜拜去了。
風乍起,吹落紙柬,上頭,並列名兒倚偎著,仿佛暗許某種可預見的未來。傅磊。
戚水顏。
劫
火,好大的火,往上蔓延竄燒,吞噬了黑夜裏的天空。
女孩眨著明亮的大眼睛,澄靜無垢的明眸,像是這夜裏最亮的一顆星,小巧細緻的五官,有如雕刻出來的水晶娃娃,精緻而討喜。
“娘”
女孩伸出小手扯了扯母親的裙據,然而,憂心如焚的母親,早已騰不出心力來顧及她。
這場火來得太突然,又是在夜裏眾人沉睡之時,丈夫和小兒子都還不見蹤影,不知道他們現下情況如何,更不知道這場漫天大火,將會讓她失去什麼……
“娘”
喚了數聲,換不來母親的垂憐,女孩的視線直往燃燒屋宇的角落飄去。
喵喵在叫,一直一直的叫,被紅紅的火,燒痛痛。
抱著娘縫給她的布娃娃,她踩著小碎步,慢慢地走向前去。
“喵喵,不怕哦,顏兒抱你出來。”
女孩彎低小小的身子,她知道被火碰到,會熱熱,她要把喵喵抱出來,只要不讓熱熱碰到,就不會痛痛了。
她將手伸向角落中抖瑟的貓兒。
“來呀,喵喵快來,顏兒來救你。”
許是感受到女孩的善意,被這場火嚇得六神無主的貓兒,低鳴著移動四肢,緩緩靠向她。
“喵喵好乖。”
女孩微笑,輕撫著它被火燒得微焦的皮毛,正欲站起身。一塊燃燒中的木塊朝她當頭砸下——
痛痛!
娘,救我——
她想叫,卻叫不出聲來,熱熱的火碰到她的臉了,好多好多的火,她好怕,好痛,誰來救救她?
在黑暗將她征服前,驚惶無措的小手下意識的握牢胸前血般紅豔的玉如意。
第1章
大紅喜字映入眼簾,相映出白中透紅的水嫩嬌顏,菱花鏡內忠實呈現出待嫁女兒的羞態。
顏顏絳唇微揚,勾出喜盈盈、嬌怯怯的幸福笑意,螓首微偏,不經意觸及左半邊刺目的痕跡,笑意略略一僵。
不會的,他不會介意的,……對吧?
她暗自安慰著自己。
幾乎是習慣性的,右手又握上胸前垂掛的玉如意,平定她惶惑不安的靈魂。
“傅磊……”輕輕柔柔的低吟,繞在舌尖,牽引出她滿懷柔情。
多簡單的兩個字,卻牽系了她的一生。
打從孩提時定下這樁娃娃親,她便知道,她這輩子將會是他的妻,也一直在為這個信念而活,努力讓自己成為得以匹配他的女子。
而今——
她就要嫁給他了,實踐鴛盟,與他相守到老——
他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剛強堅毅,還是溫柔敦厚?丰采逼人,還是平凡樸實?
不管如何,她都已認定他,成長過程中,多少悲喜,多少辛酸笑淚,是胸前這塊玉如意伴她度過,無助仿惶時,握著它,就仿佛在黑暗中找到了方向,知道自己屬於某人,知道有人在等待著她。便不會迷惘。
一年又一年,不知不覺中,她便這樣認定了這塊分享她所有心事的玉如意、認定了將玉如意送她的溫柔男孩……
聽娘說,兒時的傅磊,有著倔傲剛強的壞脾氣,但是隱藏在壞脾氣之下的,卻是一顆最柔軟的心房,在那毗鄰而居的數月裏,每當父母分身乏術之餘,將她託付給傅磊准沒錯,他表面上再不情不願,可對她的照顧.卻是比誰都細膩貼心,從未讓她受過一丁點兒傷害。
所以娘總告訴她,要以最柔軟的心房去包容她的夫婿,再剛強的心,總會融化在她的柔情當中。
她記得,她一直都記得,滴水穿石,柔能克剛,她要很幸福、很幸福地和他過一輩子——
“姐,你睡了嗎?”一聲簡潔的敲門聲,伴隨著呼喚傳進耳中。
“還沒呢,泛舟。”
同一時間,房門開啟,一名年輕俊俏的男孩大搖大擺地踏人閨房。
“我就說嘛,哪個準備嫁人的新娘,還有心情睡大頭覺?”男孩笑嘻嘻地晃到她身邊,一屁股就坐了下去,老實不客氣地搭上她纖細的肩頭。
“怎麼樣?要不要分享一下待嫁女兒心的感覺?”
戚水顏啼笑皆非,微揚清眸睇他。“你也去討個老婆,問問她不就知道了?”
“才不。”戚泛舟揮揮手。“女人哪,麻煩得要死,討個老婆不就等於是在自找麻煩?”
“嗯哼。”戚水顏淡哼。“請把閣下的手由我這個麻煩的肩上移開。”
“那怎麼一樣?全天下也只有我家娘親和賢慧的阿姐被摒除在麻煩之外,能娶到這兩個女人的男人哪,不曉得上輩子燒了多少好香,才有這等福分。”
“你太誇張了。”戚水顏被他的表情給逗笑。
“一點也不。我家阿姐的好,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盡的,說實在的,我還真捨不得你嫁出去呢!”說著說著,竟學起三歲孩童撒嬌,拉著戚水顏的手,突發奇想地冒出一句:“姐,你不要嫁了好不好?留下來陪我們。”
戚水顏微訝,而後笑歎。“我不嫁,難不成留著當老姑婆讓你養啊?”
“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養不起。”
“別孩子氣了,這話要讓爹給聽到,當心他拿掃帚追著你滿街打。”
“那任性的老頭!”戚泛舟撇撇唇,顯然也有一腔不滿,話頭一挑起,嘴巴就停不住了。“不是我要說他,這老頭也夠不像話了,他要仗義疏財也得掂掂自己幾兩重,老拿銀子當塵土撒,當咱們家是金山銀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嗎?你知不知道,他上個月多誇張?居然把身上所有的錢財都拿去救濟人家孤兒寡母,沒錢雇馬車回來也就算了,還落得我差點陪他沿街乞討回家!”
戚水顏抿緊了唇,不發表任何意見。這件事已被泛舟視為畢生的奇恥大辱,她要敢嘲笑一句他當時的狼狽落魄樣,泛舟肯定跟她沒完沒了。
“還有一回,有個什麼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經商失敗,跑來向他借錢,他居然連對方是誰都沒搞清楚,就二話不說的把錢借給了人家,你說吐不吐血?更可笑的是,我懷疑他接濟的那些人,搞不好都比他還有錢,說穿了,就是濫好人一個!他也不想想,他開的那間學堂,絕大多數都是些貧苦孩子,付不出束修,他也不會去計較,長久下來,家計年年入不敷出,景況早就大不如前,要不是有你在撐持,我哪還能讓他養到這麼大?不早早餓死了!”
有時想想,還真是佩服姐姐,戚家一直到今日仍能有個風光門面,沒讓爹給敗光家財,可全都靠她生財有道。
她就是有辦法將手頭的余錢,適時的做出投資與買賣來換取大筆盈利,維持家裏頭的生計,這麼一個有著出色經商頭腦的人,投生為女兒胎還真是可惜了,要是個男人,肯定叱吒群雄。
聽完長長一串牢騷,戚水顏柔柔淡淡地輕道:“別這麼說,他總是我們的爹,只不過是心腸軟了點,不懂得拒絕別人罷了。再說,爹的好心,不就為我換來了一樁美好姻緣嗎?”
當年,傅聖元也是在經商失敗,最窮途末路時,有幸遇到了她爹,以爹豪情落拓、視錢財如糞土的性子,縱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也會慷慨解囊,因此而誤打誤撞,與之成為莫逆。
後來,傅家的生意愈做愈成功,舉家遷居洛陽,往來少了,可書信聯繫從不曾斷過,許是感念父親當年的擲金之恩,傅家那方面,始終對當年的兒女婚約相當的執著認真;儘管,是在那場意外之後。
“最好是如此。”戚泛舟淡哼。這也是他認為父親這輩子唯一做過最有貢獻的一件事了,萬一姐姐要嫁得不好,看他會不會和那老頭翻臉!
“不是我要對他有意見,你自己聽聽嘛,他取的這是什麼鬼名字?自己要‘去澡堂’也就算了,幹麼也逼著我也‘去泛舟’?!我懷疑他根本就是存心要整我!”這名字一報出去,絕對不會有人質疑他們的血緣關係,害他從小到大被人笑得要死。
要真叫“泛舟”他也就認了,偏偏卻要賣弄學問,取個不倫不類的“泛”舟,有沒有讀過書啊!虧他還是教書先生,真懷疑他是怎麼誤人子弟的。
“還是你的名字好聽。水顏、水顏,水一般的容顏,多美啊!”
唇畔笑意一凝,戚水顏本能地撫上左頰。
水般的容顏——
她有嗎?
戚泛舟也察覺到自己的失言,憂心地輕喚;“姐——”
恍惚了一陣,她旋即釋然地搖搖頭。“無妨的,我相信傅磊不會介意。”
戚泛舟張口欲言,最後還是吞了回去,改口道:“我這未來姐夫若是看不到你的好,不曉得要珍惜你,那他鐵定是這世上最蠢的大笨蛋。”
“沒那麼嚴重。而且,我相信傅磊和那些人不一樣,他會對我很好的,你不要為我擔心。”
然而,她愈是堅強,愈是對那個相貌、品性都一無所知的未來夫婿充滿信心,戚泛舟就愈是有說不出口的憂慮。
如果——那名男子沒有他們所想的那麼好,只會用庸俗膚淺的眼光評定她,讓他們失望了,那該怎麼辦?
“答應我,姐。如果他待你不好,你就回來,不要委屈自己,我們戚家還不差你這雙碗筷。”他太瞭解他這個姐姐,她的性子太溫馴,受了傷,也只會默默往心底藏,咬牙不吭一聲。苦了自己。
“哪有人像你這樣的,我人都還沒嫁,就在鼓吹我一天到晚回娘家。”戚水顏軟語嬌語地打趣道。
“不管,我一定要你答應我!”戚泛舟不讓她含糊過去,堅持要聽她應允。
“好好好!要是你姐姐我,哪天看膩了傅磊,我一定回家來賴著讓你養,成了吧?”
“嗯。”有了她的承諾戚泛舟寬下心來。
他願意試著去相信,姐姐會得到她應有的善待,畢竟,她是那麼美好的一個人,也該是她去開創屬於自身幸福的時候了。
從小到大,一直是這樣的,她從來都只會把所有的事往身上攬,分擔每一個人的苦惱,為身邊的人做盡了一切,卻從不曾為自己盤算過什麼,虧待了自己也無所謂,就連想流淚,也會找個地方藏好自己,小心翼翼地不成為任何人的負擔。
就是這樣善解人意、溫柔善良的她,才更教人有著說不出來的心疼。
那場意外發生後,那張毀去了左半邊容貌的臉孔,讓她承受了多少嘲弄、多少辛酸,她從來不說,只是更加沈默,因為她知道,她只要一哭出聲,全家人都會陪著她悲傷,陪著她掉淚。
於是,她不哭。
她微笑,並不因為真的想笑,而是為了讓他們好過些;她堅強,也並不是因為她真的有那麼堅強,而是為了不讓他們擔心,強自撐持起來罷了。
久而久之,她就真的以為自己很快樂、很堅強,事實上,她比誰都脆弱,比誰都彷徨,可是那雙懂得憐惜她、撫慰她的大掌又在哪里呢?
傅磊的懷抱,真的能夠守護她、收容她寂寞無依的心嗎?
就讓時間來證明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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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燈結綵.喜氣逼人,往來賓客絡繹不絕。
傅家在洛陽城中家大業大,皺個眉都可以影響全洛陽的商機,可以說是掌控著洛陽經濟動脈的龍頭老大。
有此不凡家世,而傅家獨子更是生得面如冠王,俊美非凡,是眾所公認的洛陽第一美男子,教城裏多少未嫁閨女傾心戀慕。
當然,這傅磊也絕非徒具外貌的二世子,相反的,傅家能有今日光景,全靠他滿腹才于,壯志雄心,才得以拓展至業界執牛耳之風光局面。
如此卓絕出眾、才貌雙全的男子,自成年後,便有著數不清的媒婆上門說親,人數加總起來,都多到可以由傅府大門排到洛陽城門口了。
然而,傅家老爺一概全回絕了,說是傅磊早在年幼時期,便已定了親,名草有主啦!
眾人在失望之餘,不免更加好奇,拒絕了不計其數的美嬌娘,其中更不乏高官權貴、美豔佳人,到底得以匹配得上他的,會是怎生驚世絕俗的天仙美人呢?
風風光光的婚禮中,賓客如潮水般湧來,其實看熱鬧的成分居多,將整個婚禮烘托得更是熱鬧非凡,卻沒人留意,新郎緊抿的薄唇,從頭至尾不曾綻露出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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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白日的喧囂被隔絕在新房之外,夜,該是屬於情人間的耳鬢廝磨——
傅磊並沒被刻意刁難,早早就被趕了進來,不似那些個被灌得分不清母豬貂蟬的可笑醉鬼。
那個一張嘴從沒停過,比老母雞更聒噪的媒人婆已被他一腳踢了出去,成功圖得耳根子的寧靜,如今,他正坐在以大紅喜巾鋪面的圓桌前,皺眉看著上頭擺放的吉祥四果,以及兩杯交杯酒。
紅棗?什麼鬼玩意兒!
花生?無聊!
桂圓?吃它才怪!
蓮子?降火啊!
去他的早生貴子,本少爺要是不屑動她,看她貴子生不生得出來!
愈想愈煩,他鬱卒的開始吃起花生洩恨。
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就知道他有個甩不掉的未婚妻——老爹從不放棄時時耳提面命的提醒他這一點,多少次他試圖抗議卻始終無效。
最嘔的是,據說這樁親事還是他自己訂下的。
得知事情的始末後,他真的恨不得扭斷自己的手!沒事送什麼玉如意,這下可好,莫名其妙弄來個不知生得是圓是扁的未婚妻!
印象中,隱約記得那個很愛哭的小女娃,喊他時的發音從沒標準過,老是要他抱,每次都弄得他一身的口水鼻涕,煩得讓人抓狂。
有的時候,他很想報復的小小欺負她一下下,但是看到那張粉嫩嫩的小臉蛋,圓圓的眼兒好亮,直勾勾瞅住他,害他想捏都捏不下手。
老天!他居然要娶這個又笨、又愛哭,還曾經在他身上撒過幾泡尿的小娃娃?
光想就覺得頭好痛!
本來戚水顏十八歲那年,爹娘就已在催他快快將人娶回家來了,是他找盡了方法搪塞,說生意忙、說她年紀還太輕、說他心性未定,不必急於一時……所有能找的藉口都找盡了,他不是沒試過拒婚的,但就是沒用!
直到今年,戚水顏都二十了,再拖下去,無疑是在誤人青春,老爹再也不容他蒙混過去,竟沒征得他的同意便與戚家敲定婚期,擇日下聘迎娶!
得知後,他氣瘋了!爹怎麼可以這麼做,擺明瞭是先斬後奏,強迫他就範。要成親的人是他,要與戚水顏共度一生的人也是他,可為什麼就是沒人問過他的意見?他堂堂七尺男兒,居然連婚姻自主的權利都沒有,這算什麼?!
那陣子,與父母鬧得極僵,甚至連逃婚的氣話都飆出籠了,但老爹更絕,居然回他一句:“既然你想讓我成為忘恩背信的小人,我傅聖元就當沒生你這個兒子,大門在那裏,要逃婚儘管去,哪天我死了都不必你回來送終!”
娘是沒說什麼,卻終日淚漣漣地看著他。
他快被逼瘋了!
有沒有搞錯?就為了一個戚水顏,爹娘甚至可以不要他這個兒子?
爹總認為,傅家能有今日的局面,全拜戚家所賜,毀婚就是忘恩負義。他不否認,當年如果沒有戚家及時伸出援手,他們無法這麼快就東山再起,爹是個血性漢子,受人滴水之恩,他會泉湧以報。
但,縱是如此,報恩的方式也有很多種,不必一定要犧牲他唯一的兒子來“以身相許”吧?
再說,傅家今日的風光,並不完全是戚家的功勞,他夜以繼日,勞心傷神的倦累誰又看到了?如果他兒子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傅家能有如今的光景嗎?搞不清楚狀況的老頭!
還有那個戚水顏,沒事那麼愛哭做什麼?不然他也不會隨手丟個玉佩來哄她……不對.他得先找到那個算命他,狠很掐死他!
話又說回來,各人造業各人擔,既然這個孽……呃,這個親是他自己訂的,不認命還能怎樣?總不能真為了戚水顏做個不孝兒吧?他實在受夠了和父親拍桌叫喝的日子了。
自從這則喜訊傳開後,他不會不知道,洛陽城中每個人,其實都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尤其是那些曾被拒親的人家,都在等著看眼高於頂的他,將會娶回怎樣的絕世佳人,為了她連皇親國戚都不放在眼中,若攀不上美人標準,那這笑話可就鬧大了,看他們傅家的臉要往哪兒擱去!
瞧瞧他為她擔了多少壓力,這戚水顏最好人如其名,有張水一般的容顏,否則,他們這筆帳可算不完了!
啃呀啃的,一整盤的花生已然見底,他目不轉睛地隔著絳紅蓋頭盯視她,端坐床前的她,一動也不動,包裹在鳳冠霞帔下,依稀看得出有副纖細嬌柔的體態。初步預估應該也有著沉靜如水的性情,不然不會明知他已進門許久,都還是溫馴的端坐著等候他。
看出她坐姿已開始僵硬,沉重的鳳冠成了她最大的負擔,再讓她坐下去,恐怕那不盈一握的纖腰就要被壓斷了。傅磊認命的歎了口氣,起身走向她,長袖一揮,大紅頭巾飄然落了地。
戚水顏低眉斂眼,羞不可抑,螓首垂得低低的,不敢迎視他。
最初接觸到的,是她欲語還羞的嬌態,白中透紅的暈赧側顏,細緻柔媚得幾可滴出水來,一室柔光搖曳下,呈現出恍惚的美感。
他滿意的稍稍吐了口氣,起碼不必讓人看笑話了。
安下心來,傅磊抬手勾起她的臉龐細細審視,卻在看清隱於燭光暗影下的左顏時,凍住了所有的表情。
他震駭地倒退了兩步,見鬼似地瞪住她。“你——一”
戚水顏抬眸,對上了他落在她左頰的震驚眼光。
她下意識的偏過頭,避開他的視線。
“怎麼回事!”他沉下臉,厲聲質問。
“什……什麼?”她茫然仰首。
“我說你的臉,怎麼回事!”他揚高音量吼道。
戚水顏柔順地回答:“小時候家裏發生大火,不小心被落下的木塊砸到……”
小時候!
也就是說,這事早就發生了,為什麼沒有人告訴他?
“我爹娘也知道?”
戚水顏愣得地點頭。“那時我們有說過要退婚,是你們不同意的。”
去她的不同意!他一千一萬個同意,他同意得要死!
原來,所有人,包括她和他的父母,都刻意的瞞著他,一股被欺騙的憤怒席捲而來,燒痛了胸口。
她撫著左頰,不解地迎視他陰鷙的神色。“相公——”
“別叫得太早,誰是你相公!”像是被蟄傷般,他驚跳開來,粗聲吼道。
戚水顏微怔,敏感纖細的心靈一陣刺疼。
這婚約,不是他堅持要的嗎?如果有所嫌棄,當初就該允了退婚的提議,而不是勉強娶她過門呀!
她還以為,他急著下聘,迫不及待要娶她為妻,應是對她殘缺的面容不甚在意才是……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嗎?
“你——介意?”
“見鬼了!你這女人是真蠢還是存心裝傻?全世界的人都聯合起來欺騙我,用這種不入流的強制手段逼我接受一個我從來都不想要的婚姻和妻子,在發現最不堪的真相後,你還問我介不介意?!”原先他還曾疑惑,一個好人家的女兒,可以有更好的良緣佳配,為何她會甘心守著一樁可笑婚約,聽憑父母的安排?
如今他才明白,根本就是沒人肯要她,所有人才不得不將她硬塞給他!
那他又算什麼?冤大頭嗎?
這樣的想法讓他怒不可遏,遭人算計的難堪更加遽了怒火的延燒。
“你……不想娶我?!”她失神地喃喃重複。
他知道嗎?不只有他,發覺到真相的不堪與衝擊,她也是在這一刻,明瞭到真相有多傷人……
原來對這樁婚事熱切的,從來都不是他。
“對!我不想娶你!要不是爹娘逼迫,我說什麼都不會同意這麼一樁可笑的兒戲婚約!我甚至不介意告訴你,我動過逃婚的念頭!戚水顏,你知不知道你造成了我多大的困擾?!你又知不知道,走出這道房門,全洛陽有多少人等著看我的笑話?這下可好,我不必做人了!”
咸水顏訝然失聲。
有這麼嚴重嗎?她只是單純的,想找個願意接受她的夫君,停留在願意讓她棲息的懷抱中,她以為他可以,以為他會真心地接納她,不介意世俗的眼光,為她撐起一方溫暖晴空……誰能告訴她,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沒有想過要造成誰的困擾,真的沒有……”如果早知道他娶得這般委屈,她是死都不會嫁給他的。
心,揪得好緊、好疼,她握住襟口,也握住了襟內的玉如意……
她心急地拉出藏於胸口的玉如意,上頭還留有微溫的暖意,她緊緊地握著,像是握住了最後的一絲暖陽與希望。
旋即,她解了下來,驚怯地捧著,遞向他。“這個……你還記得嗎?我沒有太多的記憶,但是你應該知道的,他們說,這是你親手送我的,所以我……”
“你還敢提!就是這個鬼東西,不然我哪會落到今天這地步!”
愈說愈氣,傅磊索性奪過它,泄忿地往窗外丟去。
戚水顏驚呼:“別——”想阻止,卻來不及。
奔向窗口,眼睜睜看著那抹血豔的紅消逝在無邊黑暗中,心底的痛,難以言喻。
伴她走過成長歲月、分享過她無盡心酸甜蜜的少女柔情……他就這麼隨手一丟,輕易地抹煞了一切,抹煞了她近二十年歲月的點滴悲歡與等待……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推翻了長年以來的期盼與夢想,她還剩下些什麼?心,好空洞、好迷惘……
“因為這個妻子根本不是我要的!”早認定了從頭到尾都是一樁陰謀,他心頭有著太深太濃的怨忿,鐵了心地只想傷害她,不去理會自己是否殘忍。
“如果你夠聰明,現在還來得及坐回頭轎返家,這樁婚事就此作罷,你我橋歸橋、路歸路,再不相干。”
戚水顏倒吸了口氣。
他怎麼可以說出這麼無情的話來?若她真坐了回頭轎,往後她要怎麼做人?因她而蒙羞的家人,又將承受多少奚落與難堪?
“不,不要!我既已嫁進傅家,就絕無回頭的可能,就是死,我都要死在這裏!”
傅磊咬牙瞪住她,緊握的拳頭重重往桌面一捶。“好!你不走,我就逼到你走!到時被人休了更難看!”
“我沒做錯什麼,你不能休了我!”她心急地表明。
說到底,她就是要死賴住他就是了!
傅磊恨聲道。“你真是夠厚顏無恥了!”
嫌惡的話語,有如一把利刃,狠狠劃過心扉。戚水顏咬著下唇,忍住悲屈。“不論如何,我們已經是夫妻了。”
“誰和你是夫妻!”像是多難忍受這個辭彙,滿腔鬱悶無處發洩,只能懊惱地掃落滿桌杯盤表達不滿。
乒乒乓乓、落了一地的瓷器碎裂聲撞擊著她的心坎,她驚怯地縮了縮肩膀,凝著淚無法言語。
不慎掃落的紅燭燃上桌巾,與火焰紅光融為一體,再加上灑了一地的酒精助燃,火花一下子便竄燒上來。
戚水顏駭白了眼,那刺目的火熱,勾起了她極力隱藏的驚駭記憶。
“火……燒起來了……好多好多的火……”她想尖叫,但是扼住的喉嚨,只能發出懼極的顫音。
她跌跌撞撞地往後退,撞著了妝抬,卻感覺不到痛,只是惶恐地跌坐地面,蜷縮在角落。
左頰仿佛又隱隱作痛起來,無以名狀的恐懼朝她席捲而來,揪住了每一根知覺神經,她無法思考,只看得見眼前的火焰,不斷、不斷地朝她燒來,她好怕,誰來救救她?
這是什麼白癡反應?
傅磊皺起眉頭,看她嚇得面無血色,渾身顫抖。
“閉嘴!你吵死了!”他受不了地吼了句,端起木架上平日梳洗用的水盆,一把潑熄了企圖竄燒的火光。
“戚水顏!你人醜也就算了,難道還是白癡嗎?”沒見過有人蠢成這德行,著火了不去想辦法滅火,只會拼命的在一旁發抖,有沒有腦袋啊!
“我、我……”情緒稍稍平定的戚水顏仰起淚眼,驚魂未定的空茫瞳眸,定在他盛怒的臉龐上,一片空白的腦子,找不出一句話來回應。
傅磊快氣炸了!要他忍受這個要臉蛋沒臉蛋,論智慧又腦袋空空、笨拙得要命的愚蠢女人一輩子,他還不如死了痛快。
“你到底走不走!”
“不。”本能地,她就是答了出來。
“好!這是你自找的。別怪我沒提醒你,我絕對會讓你度日如年,悔不當初!”
“沒……沒關係。”嫁了他,就是他的人了,他要怎麼對她,她只能從命。
“你!”她該死的竟敢不把他的威脅放在心上!以為他只是隨口說說嗎?好,那就走著瞧了!就不信無法折磨得她主動求去!
“你——要去哪里?”見他甩袖而去,戚水顏怯然喚住他。
“去任何女人的床上度夜!你就慢慢守著你有名無實的傅夫人頭銜到死吧!”話尾一落,他頭也沒回,重重地甩上房門離去。
驚人的關門聲,震出了她的淚。
一室的淒冷,決然而去的夫君,這就是她的新婚夜。
第2章
縱然沒有夫婿的眷憐,戚水顏仍是依著禮俗,天一亮便前往公婆所居的院落奉茶。
“爹,娘,請用茶,願您長壽康泰,福祿綿延。”
“好、好!”兩老滿意地點頭微笑,喝了茶,忙不迭將她扶起。
“來,顏兒,看看娘給你的見面禮,喜不喜歡?”傅夫人親切地將她拉來一旁坐著,牽起她的手套入一隻翠玉鐲子。
“這怎麼行呢?媳婦不能收的——”戚水顏連忙要推拒。
“這是我這初當人婆婆的想疼兒媳,誰敢說不行!除非你看不上眼——”傅夫人板起臉,故作不悅。
“當然不是。娘,您別生氣,我收,我收下就是了!”戚水顏信以為真,慌得不知所措。
“好了,夫人,你就別逗她了,顏兒才初到我們家,你可別把人家給嚇壞了。”傅聖元取出另一隻金鎖片。“這長壽鎖片,是你和磊兒成親之前,爹特地去打的,上頭還刻有吉祥如意的字樣——還有,不必費心拒絕了,這可不是要給你的,只是暫時寄放在你脖子上而已,將來要給我孫兒的。”
好話壞話全讓人給說盡了,她能怎麼辦?當然只有恭敬不如從命了。
“瞧瞧這老頭有多寒酸,一樣禮就想打發兩個人。”傅夫人忍不住扯了個後腿。
戚水顏心知兩老是在開玩笑,這才放鬆心情,展顏一笑。恭敬地屈膝讓傅聖元將鎖片戴上。
“咦?你那只玉如意呢?聽你娘家的人說,你打小從不離身的。”光潔的頸子一覽無遺,不見玉如意,傅聖元不免狐疑。
笑顏一僵,戚水顏不甚自在的偏開頭。“我收著了。”
“是嗎?”傅聖元懷疑地看了她一眼,總覺得有哪里不大對勁。他一生閱人無數,顏兒太單純,說謊時無法坦然迎視別人的月光,教人一眼就能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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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渾小子呢?”傅聖元看了看她身後。
“他—一有事要忙,出門去了。”戚水顏斟酌著字眼,用最婉轉的方式回答,沒說出兩人之間的衝突。
傅聖元臉一沉。“何不說他根本一晚都沒待在房裏!”他就不信有什麼事會重要到非得在新婚第一天就得趕著處理,這小子分明存心不讓顏兒好過!
戚水顏被他揚高的音量駭著,難堪得答不上話。
“顏兒,你老實告訴娘,磊兒待你不好,是不是?”傅夫人看出端倪。
她的沈默,無疑是最好的答案。
傅聖元怒上心頭。“這渾小子!我千交代萬交代,要他好好善待你,他竟敢當耳旁風!他有種就一輩子都不要回來,否則我非好好教訓他———”
“不要!”戚水顏直覺驚喊。“真的不要,爹,這不是他的錯。”
“不是他的錯,難不成是我的錯?他都這樣對你,你還替他求什麼情?!”
“不是的,爹。”她搖著頭,淒柔地抬眼。“你早該讓我知道,他根本就不願意娶我。這樁婚姻,全是我們在一廂情願,他已經夠委屈自己了,我們還能再要求他什麼呢?索討他根本給不起的真心嗎?我怎能如此厚顏無恥!”昨晚,她想了一夜,反復思索著他們之間的一切,愈想,就愈能明白他的震怒所為何來。
不怪他,真的不怪他,他會如此,又何嘗不是被逼出來的?他也有怨啊,在所有人都聯合起來欺騙他的時候,還能期望他給予多友善的回報?
她,也必須負上一部分責任的。
“傻孩子,你只替他想,那誰來替你想?”她的委曲求全,讓傅夫人好生不舍。
這孩子只會體諒別人的難處,卻忘了她自己也是無辜的啊!他們禁不住要想,當初極力促成這段姻緣,是否錯了?原先的報恩之意走了樣,會不會到頭來,反而苦了這善良的孩子?
戚水顏搖搖頭。“是我不好。得不到夫婿眷愛,也是我自己該去面對的問題,讓兩老替我們夫妻的事操心,我已經很過意不去,如果再為了我,壞了家庭和樂,那我真的是萬死莫贖了,爹,求你別讓顏兒成為傅家的罪人,好嗎?”
“這樣——不是太委屈你了嗎?”她的善解人意,讓傅聖元看在眼裏,疼在心底。“把你娶進門,本是想好好疼惜你,你若過得不好,我要怎麼向你爹娘交代?”
“不礙事的,爹言重了。”戚水顏強綻笑意。“顏兒真的不覺得委屈,爹娘如此疼惜,對我來說就已經很足夠了,我和相公的事,就讓我們自己解決吧!”
“這——”萬一他那混帳兒子更加得寸進尺地欺負她,那怎麼辦?依顏兒溫順的性子,一定只會逆來順受。
“求求你,爹——”她軟聲央求。
禁不住她的軟言乞求,傅聖元只得無奈首肯。“那小子要是做得太過分,你一定要說出來,爹娘會為你作主。”
“會的。謝謝爹,謝謝娘。”戚水顏舒眉笑開,寬了心。
傅家二老相視一眼,同時在心底一歎。
他們只不過答應她不去苛責那個虧待了她的丈夫罷了,她卻開心得像是他們賜給了她多大的恩惠……唉!她如果不是那麼的靈慧冰心,也不會教所有人都將她給疼進心坎裏,他這兒子如果不是鐵石心腸,終有一日,也會明白他所得到的,是多美好的至寶。
怕就怕……他不懂得珍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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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夜決然而去的羞辱,只是戚水顏不幸婚姻的開端,她心知往後還有更不堪的局面等著她面對,但是她千想萬想,也沒想到他會做得這麼絕!
他居然在第二天,便將另一個女人給弄進家門,千嬌百媚得存心教她自慚形穢,好似無形中在向她示威,要她知難而退。
公婆氣得暴跳如雷,差點要將那孽子給逐出家門,是她費盡了口舌,好不容易才安撫下來。
她不夠俏,不夠美,不夠風情萬種,能怪他在另一個女人身上尋求這一切嗎?她沒資格怨呀!
那夜離開後,傅磊沒再踏進新房一步,夜夜都只有她。對著紅燭,守著一室的淒涼到天明,她知道他是在另一間房,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
明知,他是存心給她難堪,她還是咬牙受下了這份屈辱。
未來的日子還那麼長,如果她光是這樣就受不了,那往後還要怎麼過?
初見他的那一眼,她心中不是沒有驚歎的,他生得好俊!就算早有心理準備,她這夫婿仍是出色得超乎她所能預期。
這樣一個卓絕不凡的男人,本當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卻娶了她——一個容顏殘缺、永遠匹配不上他的女人。
也因此,她更加能夠體會他的不甘。
他是那麼傲的男子,鐵定無法忍受旁人的嘲弄與議論紛紛,更無法忍受這樣的妻子,成了他完美人生的敗筆。
她發現,她完全能夠理解他的心情。
所以,她能無止盡的包容,直到有一天,他能真正釋懷。
只是她能期待這一天嗎?
會不會等到最後,無心人依舊無心,而她,仍是一無所有?
雖然,傅磊始終視她如無物,冷冷漠漠,不理不睬,像是完全沒她這個人的存在,但戚水顏還是很用心的在融入他的生活。
府裏的婢仆,其實是很懂得拿捏時勢的,雖然公婆疼她,但是不得夫婿眷寵,又有什麼用?
對於一個處於新婚就被打人冷宮、形同棄婦的女人,誰會去敬重她?再加上傅磊似乎刻意的在縱容這種情況,甚至給予更多的誤導,每一個人看她的眼光不無蔑視,並且暗中在猜測,她幾時會成為下堂婦。
而她個性又太溫柔,沒有一丁點當家主母的強悍架子,於是下人也就更加不把她看在眼裏,態度放肆得緊。
他是在用這種方式,間接逼她知難而退,她懂。
陷入這種窘境,丈夫不配合,又沒人肯幫她,她就必須花去更多的心思,才能弄清楚他的生活作息,以及每一分習慣、嗜好。
直到現在,她還在努力當中。
每晚,他都會抽出時間在書房審帳,由於長期的忙碌,久而久之,晚餐總是吃得不多,她料想,這個時候他也該餓了。
她備妥宵夜前往書房,敲了兩下,沒有回應,她想了想,直接推門而入。
“出去!”傅磊頭也沒抬,直接拋出一句。
戚水顏步伐一頓,杵在門邊看他。
“你有沒有家教!你的父母沒告訴你,進來前要先敲門嗎?”他並沒揚高半分音量,但是極盡冷蔑的語氣,就已是一把最鋒利的刀刃。
戚水顏無措地呆怔住。“我——有敲門。”聲音愈來愈小。“是你沒應聲…”
“沒應聲就是不想理你、不想看見你、不想讓你進來,你連這點也不懂嗎?你就這麼不識相,不明白人家有多厭煩見到你?!”他的嫌惡,全都清清楚楚的寫在臉上,一字一句,殺人不見血。
戚水顏垂下眼瞼,默默受下他的輕侮。
“我放下這個就走,你要記得吃——”她急急將手中的託盤端上。
“拿走,我不吃!”傅磊看也不看一眼。
“那怎麼行?這樣下去會弄壞身子的,你……”
“我說拿走,你聾啦!”傅磊重重放下手中的毛筆,霍地站起身來,筆管承受不住他的力道,應聲斷成兩截。
戚水顏嚇了一跳,驚訝地仰首。
“轉過頭去!你自認為賞心悅目,我還怕看多了夜裏作噩夢!”他惡毒地諷道。
她連連退開數步,慌張地偏開頭。“那這個——”
“不吃!”手一揮,決絕地翻落滿盤食物。
“呀!”她心急地伸出手,做著徒勞無功的挽救,卻讓熱湯給燙傷了細緻肌膚。
她咬住下唇,強忍疼痛看著白皙手背上那片紅腫。
“你、你這女人——”怎會有人蠢成這副德行?!今天打翻的要是烙鐵,她要不要也去接?難怪她會毀容,這不是沒道理的。
傅磊氣得說不出話來,再一次確定他受不了這個沒腦袋的笨女人!
戚水顏怯怯地垂下頭。那一刻她只想到他會沒東西可吃,怕他餓著,再也思考不了太多,才會做出這麼不理智的事,她不是故意要惹他生氣的。
但是她不敢說出口,他的臉色好難看,她一丁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還發什麼愣,不會收拾收拾啊!”受夠了她的遲鈍,傅磊終於怒吼出聲。
“呃,好!我馬上就清理!”戚水顏如夢初醒,連忙點頭,急衝衝的彎身撿拾,因為太慌亂,稍不留神,銳利的碎片劃過白嫩肌膚,帶出一道血痕,幾滴殷紅熱血,在乳白色的碎瓷片上漾開。
她細細地倒抽了口氣,將幾欲沖出喉頭的輕呼聲咽了回去。
傅磊投去一眼。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吧,就說他受不了蠢女人,真是笨拙得沒話說!
他冷哼著別開臉,硬著心腸不去理會,這全是她自找的,他何必同情?
清理完一地的雜亂,回頭看了眼他冷然的側影,得不到一絲一縷溫情,她放掉癡念,笑自己的傻氣,落寞地轉身。
“等一下。”傅磊冷不防地喚住她。
戚水顏停下腳步,期待地望住他。
她眼中的光芒,他不是不懂,卻殘忍地選擇了漠視。“以後沒事,不要隨便進我的書房。”
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戚水顏困窘地呆住。
“我知道了。”低低應完,在淚水奪眶而出之前,她倉促地推門而去。
這就是她的夫君!
這就是他想說的!
戚水顏,你還能期盼什麼?
他是那麼的嫌棄她啊!嫌棄到連一眼都不想見到她……
蹲踞在牆角,她終於放任滿腔的悲屈,化為熱淚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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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邊的事務處理到一個段落,傅磊伸了伸僵直的腰杆,推開視窗透氣,視線不經意又讓黑夜中那道纖細的身影給吸引。
自從他警告過她後,她就沒再靠近書房一步,也極少出現在他面前,以免惹他心煩,她總算還有點自知之明。
不過——她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他已經連續好幾晚,看到她在那附近徘徊了,夜裏冷得要死卻不回溫暖的被窩裏掙個好眠,反而在外頭受凍,然後才拼命朝快凍僵的小手猛呵氣,真是敗給她了。
這女人腦袋裏不曉得裝了什麼豆腐渣,淨幹些正常人絕對不會去做的低能舉措,都呆到以手去接熱湯了,會拿臉去試火實在也不足為奇。
只是這回,她又想幹什麼蠢事了?
他順手端過桌旁的熱茶潤喉暖身,凝眉思忖著。
關心她嗎?呵,笑話!他只是怕這個沒腦袋的女人萬一不小心弄死了自己,那可就麻煩了。
這盞茶清甜不澀,入喉回甘,暖了身子,也逐漸有了點胃口,瞥見小桌旁的清粥與幾道小菜,他決定暫時把那個麻煩的女人拋諸腦後,先填飽肚子再說。
忘了是打幾時起,書房中會適時擺放宵夜,有時是幾盤樣式簡單爽口的糕餅點心,有時是一碗清粥與幾道小菜,清淡而不膩,要命的合極了他的胃口,並且總在他倦累時,貼心的出現在他面前。
家裏的丫頭幾時這麼勤快了?他得記得,找個時間給予嘉賞。
想著想著,一碗清粥解決掉了,盤碟也個個見了底,他放下碗筷,起身再朝窗外望去——
她還在晃?!
真是徹底服了她了!
理她嗎?呵,才怪!只要收屍的麻煩事別落在他頭上,他管她會不會凍死,他要夢他的周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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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應該是在這一帶才對呀,怎麼就是找不著—一
戚水顏喃喃低噥,身體已僵冷得快失去知覺,她仍是堅持著不願放棄,彎低了身子,不放棄每一寸土地的擴大範圍尋找。
她記得他那天丟的時候,明明是往這個方向……
她仰首看向房間的方位,在心底揣測著由視窗拋出的射程,但是範圍實在太廣了,教她無從找起,才會由新婚那天一直找到現在,始終沒有著落。
戚水顏苦惱地皺眉,蹲下身於,將下巴靠在屈抱的膝上;挫敗不已。
她不會放棄的,這塊玉如意大重要了,不管他再怎麼嗤之以鼻,對她來說,這卻牽系著她這一生的悲歡情愁,代表著她的婚姻,以及她深鎖等待著交出的芳心。
雖然,他棄之如敝屐……
但是她不會放棄的,她一定要找回它,就像她從沒想過要放棄這段婚姻,是一樣的道理!
夜晚的能見度不高,她必須很仔細才不會錯過。
上個月茂叔突然決定要告老請辭,回鄉含貽弄孫去。茂叔在傅家待了很多年,原本府裏的帳目、人手的管理及調度全都是由他在負責,現在他突然要走,家中大小瑣事一下子沒人打點發落,只好由她一肩挑起。
要處理的事情一多,時間也相對的少了,白天她忙得不可開交,只能利用夜裏的時間來找。
好冷,好困,又好累……
仰頭望向書房,裏頭光亮已熄,傅磊想必是已然就寢了。
她寬心的微微一笑,知道他已安歇,那就好了。她還真怕他一忙起來,會廢寢忘食,弄壞了身子,所以每夜,她總要重複同樣的舉動。確認他已歇息,才能安心入眠。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打起精神來。
再找一刻鍾吧,然後,她也該去休息了……
第3章
萬事起頭難,戚水顏總算深切明白這句話的涵義了。
整個傅家,除了公公與婆婆外,沒有一個人瞧得起她,包括下人。
初初接掌家務時,管家順伯的眼神,甚至毫不掩飾他的質疑,對她所做的每一個決定,全是一副愛理不搭的模樣,好似在說:“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 擺明瞭不當她的話是一回事。
她得苦口婆心的不斷勸服,好不容易才說動順伯,勉為其難的接受她的安排。
再加上,茂叔以前所用的管帳方式太過老舊,其中有許多的漏失,她光是重新整理就得花去不少心力。
這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其餘的人,也全當她是在玩小孩子遊戲,沒有一個服她,使她在處理所有的事情上,備覺力不從心。
一個上午和這些老老小小過完招下來,她己經累癱了。
“少夫人,少爺有客人來,你要不要去看看?”
一名婢女站在外頭,隨口喊了句,散漫的態度,像是真的只是“順道”來說一聲的。
“噢,我馬蔔過去。”
戚水顏聞言趕緊跳了起來,振作起精神,整了整衣容快步往前廳去。
有客前來,她身為女主人,理應出面招呼,免得讓人說他們傅家失了禮數。
來的路上遇到正將茶水點心送往前廳的婢女,她順手接過。
“我來就好,你去忙你的。”
走近廳門,醇厚悅耳的男音傳人耳中,她認得出那是傅磊的聲音,她微微一笑,撩起裙擺舉步人內。
“相公——”
她盈盈一禮。
一見是她,傅磊唇畔的笑意倏地僵凝。
順著這一聲稱呼,所有人全將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這位就是尊夫人?”
“果然……很‘與眾不同’,難怪你從不肯讓她露面。”不曉得是誰,快言快語的冒出這一句。
這話其實是沒有惡意的,但是聽進傅磊耳中,就是覺得格外刺耳。
“對嘛,我們還當是什麼天仙絕色,讓你只想把她藏起來,捨不得人看。”帶著些許奚落意味的話開始傳出。
“當初,我們一直以為,憑你的條件,娶個再世西施才足以匹配的呢。”
傅磊沉下臉,表情愈來愈難看,再也難以忍受。“誰叫你出來的?”
“相……相公?”
她茫然望著他陰沈的臉色,不知道她又做錯了什麼。
“進去!”
“可是……你有客人……”
“那是我的客人,幹你什麼事!”
原來,他的事,是與她無關的,…··
戚水顏啞然無言,她不知道,她還能再說什麼?
一直都知道,他從未將她視為妻子看待,但卻怎麼也想不到,他會當著外人的面給她難堪,這樣的悲辱,她該怎麼面對?
“各位,失陪一下。”
丟下這一句,傅磊扯住她的手往外走。
“相……相公……”
他步伐太快,她跟不上,幾度差點栽倒。
盛怒中的他,力道失去控制,幾欲捏碎她纖細的手骨,被擒在他掌中的手腕傳來痛楚,她強忍住,不敢喊出聲。
“我說了幾遍?不、准、這、麼、喊、我!你聽不懂嗎?”
一等離開眾人的視線,他立刻發飆了。
她腦袋都裝了些什麼?
一句話都記不住。
“我……我……可是……我以為,起碼在外人面前,得做做樣子的,不然,你不是會很沒面子嗎?”她噙著淚,疼楚感令她聲音微顫,卻不敢掙脫。
“我的面子早就被你丟光了!”他粗魯地甩開她,不理會她是否會因此而跌傷。“我再說一遍,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只要離得我遠遠的,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這樣我就夠感激你了,你聽懂了沒有!”
“懂……了”
雖然心好痛,但,她是真的懂了。
原來,一廂情願的婚姻,是那麼的苦。
仰起淚眼,目送他決然而去的冷漠身影,蜷靠在牆面的身子麻木著,良久良久不復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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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所發生的事,始終梗在傅磊心頭,無法釋懷。
他目空一切慣了,生命中的所有,總是駕馭於他人之上,這樣的優越感已習以為常,突然之間,在婚姻路上狠狠栽了一跤,成了所有人的笑柄,這教心高氣傲的他如何能接受?
該死的戚水顏!
情緒太過悒鬱,於是他選擇了肉體的放縱,借由情欲的宣洩,來抒發所有的煩躁與悒悶,一夜縱情,直到心靈與身體都已倦極,才放任自己無知覺的睡去。
隔日清晨,天微亮,一雙在他胸前撫弄的小手喚醒了他。
扣住那雙軟若無骨的小手,思緒才開始運轉,想起他這個“枕邊人”的由來。
對了,他就是為了羞辱戚水顏,逼她主動求去,才會破例將外頭一向只當逢場作戲的女人給弄進門——在他新婚第一天。
他緩緩睜開眼,對上那雙閃著赤裸情欲、大膽勾誘的媚眸。“怎麼?我昨晚沒滿足你?”
“我想要——”
她輕舔紅豔丹唇,媚軀以著蕩人心魄的姿態揉蹭著他的胸腹。
“難道你不想?”
傅磊不置可否地勾唇。“試試看。”
“那我就不客氣嘍!”
“你似乎從沒在你老婆房裏過夜?”
傅磊淡哼,不予置評。
那是戚水顏太令他厭煩,與眼前這女人的個人魅力絕對無關,不過他並不反對她繼續自我陶醉就是了。
“既然這麼不喜歡她,為什麼要娶她呢?”她進一步打探。
“你以為我願意嗎?”他才恨不得將那個該死的女人丟到天邊去呢!
“也對啦,她生成這副德行——”
神色一沉,他推開纏膩在身上的水媚嬌軀,下床倒了杯水。
他討厭任何人提起戚水顏的容貌,那令他心情惡劣。
鄭明珠心知犯了他的忌諱,趕忙陪著笑臉迎上前去,貼上他未著寸縷的健軀。
“好好好,別氣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你怎不休了她呢?”
休妻?嗯,沒錯,戲臺上是這麼演的,這句話的確該出自外頭那些企圖喧賓奪主的狐媚女子之口。
那他該扮演什麼角色?冷血的負心漢?
何妨呢?他倒有興趣試試。
“你若逼得走她,我佩服你。”移情別戀,迎新歡,棄髮妻,這戲碼是爛了點,但將就點,要配合著演還不成問題。
卑鄙嗎?他承認。既然借刀可以殺人,他何必再費盡工夫,不但達不到目的,還氣得自己半死?
“那——如果我辦到了,你要怎麼嘉賞我?”媚眼如絲,做著某種露骨的暗示。
“如你所願。”
傅磊輕勾唇角,揚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
若她認為,逼走了戚水顏,她就能登堂入室當女主人的話,那他恐怕要讓她失望了。像這種欲求不滿,一天到晚春情蕩漾的女人,他傅磊眼光要是會差到去看上她,那不是成天光安撫她就夠了?
邪肆的眼微抬,瞥向半合的窗扉,瓷盤落地的聲響適時傳來,僵立在外頭的身影,遲遲無法移動。
像是早已知悉她的存在,傅磊臉上沒有任何的意外之色,反而挑釁似的,舉止異發狂浪放肆,教人看了臉紅心跳。
戚水顏尷尬地杵在那兒。好半晌無法做出反應。
他居然大白天的,就做著……這種事,還如此光明正大,若教過往的婢仆瞧見,又會怎麼想?
難怪沒有一個人看得起她,他的羞辱意圖是如此明顯,存心教她顏面無光!
傅磊呀傅磊,你真的好狠!
一連退了數步,她像是身後有什麼猛獸在追趕,轉身拔腿就跑,步履淩亂踉蹌,幾次幾乎要栽跌。
直到一口氣奔回房內,眼中的淚再也藏不住地撲落下來。
她為什麼會有一個這樣的丈夫?竟以傷她為樂……
看她悲窘欲死,真的能夠令他快意嗎?他們是夫妻呀!他為什麼要做得這麼絕,存心讓她在傅家沒有立足之地?
她好無奈、好心痛,自從嫁人傅家的那天開始,她的淚,就再也沒有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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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下人口中,戚水顏得知,傅磊的那名新歡,叫鄭明珠。
而傅磊也不遺餘力的昭示所有人,這名女子頗受他的寵愛,懂得看風向時勢的僕人們,也就多少敬她幾分,以免好死不死,這人將來真成了他們的主母。
於是,也就更加沒人會把咸水顏看在眼裏了。
日子本就已過得夠艱難了,如今又再加上鄭明珠時時的挑釁,以及有意無意的刁難,她逐漸感到心力交瘁,度日如年。
他真的做到了新婚那晚撂下的宣言:教她生不如死,悔不當初!
但,她無悔。
如果要走,她早在新婚夜那天就放棄了,不會等到現在,如果她在這時放棄,那之前所吃的苦、受的罪又算什麼呢?
她不走,因為這是她等了一輩子的婚姻;她不走,因為他是她的丈夫;她不走,因為她要守著她的婚姻、她的丈夫;她不走,因為她有太多太多割捨不下的執著與牽念……
她的人生,只有滿滿的他,舍去了,那她還剩下些什麼呢?
她不走,說什麼都不走!
“唉喲,累死我了,昨晚傅磊纏了我一夜,今早真是腰酸背痛呢!”
刻意擠出的嬌嗓由門口傳來,她抬起頭,只見鄭明珠風情萬種的晃了進來。
“我說姐姐呀,你好歹也替我分擔分擔,別讓傅磊淨磨著我,否則我不累慘了。”
戚水顏不是笨蛋,當然聽得出其中的示威及挖苦意味極其鮮明的意圖。
她只是苦笑。
縱使受寵,終究仍是無名無分,她這聲“姐姐”,會不會喚得早了點?
“辛苦你了。”她淡淡敷衍,要自己別去在意。
“辛苦倒是不會,不過得麻煩姐姐替我燉碗補品補補身子,可好?”
她抿抿唇,不理會對方欺人太甚的氣焰。“我廚藝不精。”
說謊!她明明每晚都替傅磊準備宵夜點心,傅磊可喜愛得緊呢!她還當暗著來就沒人知道了嗎?
“不過是要你燉碗補品罷了,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鄭明珠皮笑肉不笑地道。
“我真的不會。”
“你!”鄭明珠臉色一變。“叫你做是看得起你,你不要給臉不要臉!”
丈夫都分人了,就連替人進補都還是人家看得起她才落得到她頭上,戚水顏,你真是夠諷刺的了。
天生一副溫和的性子,使她不會去和人爭什麼,只是覺得好悲哀。
“鄭姑娘請回吧。”
她婉轉而明確的下達逐客令。
鄭明珠氣在心裏,咬牙瞪了她好一會兒,才忿忿的離去。臨走前丟下一句:“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囂張多久!”
一等她離去,戚水顏渾身力氣仿佛用盡,虛軟地跌坐椅中。
囂張——
呵,她也希望她囂張得起來,至少,這樣她就不會落得今日這無語問蒼天的淒涼境地。
“順伯,你可以進來了。”她歎了口氣,朝窗邊喊道。
順怕不無訝異。
原來她趕人,不是受不了鄭明珠,而是知道他來了,不忍心他在外頭枯等太久?
他平日對她的態度也不是很好,她不是應該乘機擺主人架子,給點下馬威嗎?
順伯滿腹疑問走了進來。
“這是我重新擬定的人手調度,麻煩順伯照這個下去發落。”
順伯接過名單,微訝的又看了她一眼。
戚水顏以為他看不懂,挑了幾個重點加以解說:“廚房的工作比較粗重,人手又不足,幾個丫頭做得比較辛苦,吩咐帳房這個月的月俸多補些;劈柴打水之類的,由門房那裏調兩個人過去,別再讓女孩家做這種工作了;至於打掃廳裏,實在不需要這麼多人,這方面可以挪幾個人過去。從明天開始執行,有問題嗎?”
順伯的訝異,不是看不懂,而是她居然心思細膩的連這種事都注意到了。
有幾個當主子的,會去留意到當下人的苦處,設身處地的為他們著想;做出最適當的安排?
戚水顏卻做到了!
想了下,她又遞出另一張紙。“公佈下去,這是最新的薪俸單,比較粗重的工作,我在月俸上都做了調整,嫌廚房工作太累,想調離的,我不勉強,看誰耐得了苦,想多嫌幾兩銀的再調進去,一切全看他們自己的意願。”
順怕再次啞口無言。
原先,他對她不是沒有輕視的,對她的能力,也是抱持著質疑居多,但是事實證明,她有一顆玲瓏聰慧的心,以及細膩入微的觀察力,短時間內便掌握住了府裏幾處極細微的弊病,並且設法改善。
例如,幾處比較清閒的工作,都是手段高的人取得、較弱勢族群的,也只能吃虧認栽,默默接下像廚房那類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她曾說過不允許這種陋習再持續下去,瞧,今兒個不就做出應變措施了?
他對她,算是心服口服了。 “怎麼都不說話?有什麼意見嗎?你直說沒關係,順伯。”
“沒、沒有。”總算由呆若木雞的狀態中回神,順伯連聲回道。“少夫人做得很好。”
戚水顏舒開眉頭。“那就麻煩你了。”
“沒事的話,我下去忙了。”
“等一下,順伯。”戚水顏急忙喚住他,在成堆單據中找到一張藥單追了上去。“我沒嫁前,娘家隔壁一個老婆婆長年有風濕酸痛的毛病,服了帖藥方後,聽說改善了很多,我寫信回去替你問了來,你照著抓兩帖藥回去試試。”
順伯再度愣回到那副蠢相。
她怎麼知道他有風濕酸痛的老毛病?還大費周章的替他問來藥方?
戚水顏笑了笑。“人可不能不服老哦,年紀有了,身體就要顧好。”
“謝、謝謝少夫人。”順伯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沒什麼的。”小事一椿罷了,瞧他,竟然熱淚盈眶。
臨去前,順伯遲疑地又停住,回身說道:“少夫人,做人有時不能太和善,該凶的時候就要凶,不然會被人欺負的。”
少夫人其實不像少爺想的那麼笨拙,她也有一顆靈慧剔透的心,只是個性太溫柔善良,凡事都不去與人計較,才會任那個鄭明珠在她面前囂張過頭。
戚水顏微愕地張嘴,而後會意地輕輕笑開。“我會記住的,謝謝順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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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順伯的支持,許多事情在處理上也就順利許多,整飭府內的計畫一道道施展開來後,整個傅府一日比一日更加的井然有序,許多原本不服她的下人,再也不敢瞧輕她,當然,還有更多的人,感激她對下人的體貼,更是打心底裏服她、感激她。
所有的事上了軌道,她也就松了口氣,時間突然多出許多。
一曰,她閑來無事,在府裏四處走走,不知不覺又走近了書房,等她發現時,正想趕緊離開,由虛掩的門扉,不經意望見傅磊眉心深蹩的模樣。
他在煩惱什麼嗎?
明知前去探問,只會換來自取其辱的下場,但是離去的步伐再也邁不開,她不由自主地推開那道半掩的門扉。
“呃——”一張口,卻不知該如何喚他。
傅磊也發現了她的存在。
“幹嘛?”他懶懶的挑眉。正心煩著,沒空和她大小聲。
沒換來他怒言相向的斥離,戚水顏膽子也大了些。“你——在煩惱什麼是不是?”
“那又怎樣?”淨問些廢話。
“可以說來聽聽嗎?”
傅磊冷冷一哼。“說給你聽有用嗎?”
“試試看嘛,多個人商量也好。”
傅磊看了她一眼,然後才可有可無的隨口道:“最近不知打哪兒冒出的新商號,所賣出的布正樣式、質料都與我們相似,價格卻刻意定的比我們低,像是存心沖著我來的,傅家名下數家布莊的生意已經大受影響了,我正在思考對策。”
戚水顏沉吟了下。“如果我們也跟著壓低價格,似乎行不通——”
“廢話!”
不等她說完,傅磊直接受不了地回她。“這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惡性循環下,只會壞了傅家的招牌與行情,你到底懂不懂!”真搞不懂他幹麼要跟她說這麼多,天真的蠢女人!
好凶。他脾氣果然不大好。
戚水顏歎了口氣。
“我還沒說完。我的意思是,如果不去考慮價錢的問題,你想,什麼樣的條件,會讓客人甘心拿較多的銀兩上門來呢?”
“當然是貨物的品質!”連這也要他講?笨得夠徹底。
戚水顏也不以為意,笑笑地道:“沒錯,是貨物的品質。關於這一點,我對你有信心,由我們傅家所售出的每一分貨,絕對是童叟無欺,既然你說對方的布樣式與質料都與我們相近,而我們所訂的又是公道價格,那對方肯定就是在做無利或賠本生意了,或者還有一種可能,他們的貨品只是“相似”而已,品質上還是有差的,長久下來,不是他們倒閉,就是客人發現差異。”
“嗯哼。”雖然分析得很有道理,不過仍是無用的屁話一堆。
她頓了頓,又接續道:“所以,我覺得那個不是問題,但我們無法等到那麼長遠以後,要解決目前的窘境,我倒是有個想法。不知你想不想作個參考?”
“說來聽聽。”怎麼從來沒發現,她的聲音還滿好聽的,清清柔柔,像水一樣,乾淨的沒有任何雜質,聽得人沁心舒暢,也聽得他……有點昏昏欲睡。
“要讓顧客瞭解布的品質,就得由掌櫃的下手。你有沒有想過,有可能是底下人的服務態度出了問題?如果今天你想買這匹布,卻發現價格比別家高,多問了句,然後掌櫃的回你一句:‘那家比較便宜不會去那家買呀!’請問一下,你還有可能買嗎?”
“嗯?”這個他倒是沒想過。
“連你的心情都受到影響了,你想,底下的人士氣不會有影響嗎?他們會不會早就認定不可能拼得過人家,也懶得再努力什麼了?反正他們領的是固定薪俸。有了這樣的心態,對客人的態度還和氣熱絡得起來嗎?”
“那倒是。”他沒發現,到最後他竟然只能落個附和的下場,完全無話可駁。
“帶人要帶心,我一直都很相信這一點。所以說,如果我們將每月結算下來的淨利撥個十分之一給他們作為紅利,你想想看,他們會不會卯足了勁去幹活呢?”
會,絕對會!而且會熱心地把每一匹布的優點詳述個矩細靡遺,讓人無力抗拒。
好個戚水顏,真有她的!
這招叫什麼?抛磚引玉?以小錢去換取大筆營利,真會收買人心,虧她想得出來!
傅磊不由得要對她另眼相看。
戚水顏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我說錯了什麼嗎?還是你覺得仍然不可行?”
“不,我認為這是很聰明的做法,你怎麼會懂這麼多?”
聞言,她笑開了臉,像是得到了多大獎賞的孩子,有著單純的喜悅。“也沒什麼,我還沒嫁你以前,也學過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後來要出嫁了,才慢慢移交到泛舟手上。”
原來她不是真的腦袋空空,什麼都不會。
戚水顏見他只是沈默,怕他覺得被比了下去,自尊受創,連忙又道:“其實生意上的事,你懂得比我還多,這一次只是你心情太浮躁,才會沒辦法冷靜下來思考而已。”
比起傅磊的生意手腕和歷練,她是真的還差上一大截,望塵莫及。
傅磊沒好氣地抬眼。“你廢話真的很多。”他有說他覺得不如她或顏面無光之類的話了嗎?要她多嘴!
“呃?那我出去好了——”
“等等,回來!”他口氣差勁的喚住她。
“還有什麼事嗎?”
傅磊沉吟了會兒。“既然你說得那麼頭頭是道,那麼這幾家商鋪就交給你負責,真有本事就做出點成績來讓我信服。”
“啊?
戚水顏呆住了。
“可、可以嗎?”
她不是怕辛苦,只是——他不是很討厭她嗎?怎麼突然信任起她來了?他難道不怕她把傅家的招牌給砸了?
何況,她一介女流之輩,插手男人的事業,在一般人的觀念裏,終究有點……
他的行為總是那麼的出人意表。
“那一疊是所有布莊的帳冊明細,以後就交給你去管了,如果負擔不了,就先挑個幾間鋪子試試,明天起,要看帳就到書房來,有問題隨時來問我。”
他……允許她靠近書房了?還說可以隨時找他?
戚水顏受寵若驚,一時無法消化這突來的轉變。
“真……真的嗎?”
“收起你那副蠢相,別讓我懷疑自己作了個呆到極點的決定。”
他說話還是惡毒得毫不留情,但是她發現,她已經不介意了,她一廂情願地認為,他肯讓她分擔他的事情,也算是一種對她正面的肯定了,不是嗎?
為什麼會作這樣的決定?傅磊同時也疑惑地問著自己。
不是一直不遺餘力地要將她驅離他的生活中嗎?如今的行為,豈不矛盾?
唯才是用,對吧?
這是他的習慣,他欣賞有才能的人,並且會給予充分的發揮空間,所以在意外驚覺她出乎意料的聰慧巧心時,很本能的就作下了這樣的決定,一時也忘了對她的偏見。
後悔嗎?在看見她宛如孩童般純稚的驚喜笑容後,想說也說不出口了。
罷了,就讓她試試吧!
第4章
傅磊發現.與戚水顏同處一室的感覺,並沒有他原先所想像的那麼糟。
這些日子下來,他漸漸發覺到,她是少數有智慧的女子,別的女人遇到挫折,只會驚惶失措、無助哭泣,她卻有異常堅韌的性格,能夠冷靜地思考對策。
數十家的商鋪,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夠吃力了,可那沉重的壓力卻沒壓垮她。他承認,一開始,還有一點考驗她的意味在,她若受不住,自會主動放棄,他只須等著看笑話便是。
然而,意外的,她沒喊累、沒訴苦,多少夜裏,他不只一次見著她終宵不寐,為了弄懂一本又一本繁複的帳冊而挑燈夜戰。
不可否認,當時,他是震顫驚異的。
他只是想告訴她,他傅磊的妻子可不是那麼好當的,她若沒點能耐,最好趁早死心放棄。可是她卻用行動告訴他,她要挑起這個重擔,扮演好傅磊之妻的角色,苦亦無怨。
戚水顏,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外表看來柔柔弱弱的,卻有著無堅不摧的意志力,連他一個大男人都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
連他都沒留意,他正不知不覺地在觀察她、研究她,深入探索這名耐人尋味的女子,等他發覺之時,他已在她身上用去較多的注意力。
倚在窗邊,看著那張寬大的木桌,不論從前還是現在,上頭總是堆滿帳冊,差別只是在於,除他之外,如今又多了另一個人使用它,將陽剛味甚重的書房,注人一絲柔意。
他順手拾起她遺落在桌上的發簪,無意識地把玩著,腦中浮現她纖細嬌柔的身子埋首其中的景象,卻不覺得突兀,反而有股不可思議的親蔫與融合感,讓他深切地意識到,他們真的是夫妻……
有時看著看著,他竟然會覺得,她其實並不真的那麼礙他的眼,反而是專注投人、執拗認真地研究著帳冊內容的模樣,有種說不出來的獨特風韻……他是不是瘋得很徹底?
有時,他隨口說了句認同她的話,她又會開心得像個孩子似的,笑容純淨嬌憨,一點都不像那個性格強韌、寧可吃苦受罪都不願離去的堅毅女子。
發覺自己已想了一整晚的戚水顏,他甩甩頭,想讓腦子清醒些。
是該睡了,別在這兒胡思亂想。
起身離開書房,在經過他倆的新房時,發現虛掩的門扉內空無一人。
這麼晚了,她不乖乖在房裏睡覺,又跑去幹什麼蠢事了?
說不上來是什麼原因,就是無法像以前那樣,瀟灑的拋諸腦後,莫名的牽念使他移動步伐,繞著新房附近找了一圈,最後又再繞回來。
怪了,居然沒有。
他推開房門,目光朝房內梭巡了遍,最後定在半合的窗扉上。
那道窗,平日是不開的。
他走上前去,正欲關窗的手頓了住,傻眼地看著前方月下沐浴的人兒。
他知道這間房的後頭有池天然溫泉,只是從沒使用過,沒想到反而讓她給捷足先登了。
月下的她,長髮盡散,漂浮在水面.看起來好自在、好無憂。
一下拍打著池面水花,一下又掬了滿掌的泉水往上拋,再仰著臉去承接,有如戲水精靈,逕自笑得開懷。
他該立刻離開的,但是定住的腳步,卻怎麼也移不開,只能怔怔地、近乎癡愣地將目光定在她身上。
一個人,怎能同時擁有如此多變的風情?
單純嬌憨如稚兒,清純。
蕙質蘭心解人意,靈慧。
逆來順受不言悔,淒柔。
現下,她正兜著滿肩的黑髮洗沐,纖細的小手,怎麼兜都兜不攏,總有幾縷隨著池水飄蕩,似有若無的纏繞周身,形成一股魅惑風情,他竟有股衝動,想替她將流泉般的青絲攏滿掌心——
暈黃的月光灑在她未著寸縷的嬌胴上,媚得不可思議。
從沒料到,她也有著水般柔媚的體態,更沒料到的是,他的身體竟不由自主的為她燃起火熱與衝動——
他倒吸了口氣,被這脹痛的欲望給震懾住了。
為她?!這怎麼可能!
他驚喘了一聲,轉身倉皇奔離。
不會的,不會的!他怎麼可能對那樣的女人產生渴望?!這太可笑了!!他又不是饑不擇食,要在以前,憑她的條件,走在街上他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一路奔回房內,他喘著氣,試圖平復奔騰的思緒。
“你今天好晚哦,我等你等得都快睡著了。”一見他進門,鄭明珠迎上前去,視線在觸及他手中的發簪時,眸光倏地蒙上一層暗影。
這只發簪是誰的,她心知肚明。
戚水顏!她恨恨地在心中默念。就憑這種姿色,也配和她爭男人?等著吧,她非教她敗得一塌糊塗不可!
“害我獨守空閨,看你怎麼補償我。”嬌軀迎上他,勾誘意味相當明顯。
傅磊近乎麻木的,看著懷中豔若桃李的面容,看著她使出渾身解數撩逗他,直到望見手中的發簪,那淡淡柔柔的銀光閃動——
他想也沒想,反手推開了她,同時也望見她錯愕的表情。
“我累了。”他淡淡解釋,背身而去。
見鬼了!那一刻,他腦中想的,竟然是戚水顏!
盯著手中的銀簪,仿佛燙手似的,迅速丟開。
傅磊啊!你究竟是怎麼了?
他茫然自問,卻無法為自己的反常找出合理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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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憑戚水顏那種姿色,居然也有本事弄得傅磊心神大亂!鄭明珠在心中暗咒著。
這些天,傅磊對她明顯的冷了下來,就連面對著她時,也老是心不在焉,敷衍意味太濃,甚至從那晚之後,再也沒有碰過她,不論她再怎麼勾挑媚誘都是惘然。
雖然,他也用著同樣的態度在對待戚水顏,但是那種冷漠,不似之前的厭煩,也不是真的不想看見她,反倒像是在逃避什麼、否決什麼似的。
不行,她得想個辦法,重新抓回傅磊的注意力。
心中有了定案,她再度綻露信心十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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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鬼鬼祟祟的,又想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算計少夫人了?
鄭明珠遮遮掩掩的行止引起了順伯的注意力,當下決定先暗中觀察再說。
少夫人心腸太軟了,才會老是讓人欺負著玩,這柔弱善良的主子,讓順伯興起一股使命感,覺得保護她是自己的責任。
一路跟來廚房,只見鄭明珠趾高氣昂地問:“我要你們準備的酒菜好了沒有?”
“在那兒呢,就快好了。”一名婢女連忙應道,加快手邊的動作。
鄭明珠看向擺放在一旁的酒菜,由袖內掏出一包不知名的粉末迅速倒入酒內,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沒讓人瞧見,才又故作若無其事地道;“手腳俐落點,等會兒端來我房裏。”_
“是”
鄭明珠這才滿意地離去,在跨出廚門的同時,赫然發現順伯站在前頭。
“順一一順伯。”
“鄭姑娘到這裏來有事?”
他——沒看見?!
鄭明珠暗自松了口氣。
“交代幾樣酒菜而已。對了,你家少爺呢?見著他時說一聲,我在找他。”
順伯不置可否的點頭,在心中猜測著那包粉末是什麼東西,總不至於想毒死少爺吧?她還巴望著嫁給少爺過過當家主母的癮呢,害死少爺對她沒好處的。
悄悄跟著她回房,見她換上低胸薄紗、比青樓豔妓更放蕩的衣裳,對鏡細細描繪紅妝,他驀地有所領悟。
原來是這麼回事!真是天生當花娘的料,沒去怡紅院執壺賣笑,還真是埋沒了她的天生長才。
唉,他忍不住要為他們家少爺的身子擔心了,要是她不知節制,害他們家少爺虛了身子可怎麼辦才好。
他歎著氣往回走,遇上迎面而來的婢女,腦袋瓜子突然轉了個彎。
“小蓮,這酒菜先送到少夫人房裏去,她說她餓了。”既然這藥下都下了,還是別浪費了,他替少夫人借來用用。
“噢,好的。”兩者相較之下,她的心自然是偏向溫良賢淑的少夫人,鄭明珠就一旁涼快去,主子沒給餓著比較重要。
接著,順怕又忙不迭的找到了傅磊,告訴他:“少夫人有事找您,要您去她房裏一趟,好像是說帳目有什麼問題要跟你商量。”
傅磊淡哼一聲,表示知道了。
既是正事,他可不會當兒戲。
一路來到她房中,卻沒見著人。
搞什麼鬼,說要找他,自己卻不見人影。
他坐了下來,瞥見桌上的菜肴,反正也正好餓了,順手就拿起筷子,邊吃邊打發時間等人。
還備了酒呢!她不是不喝酒嗎?看來是替他準備的,算她體貼。
傅磊也沒跟她客氣,仰首便斟了滿滿一杯飲盡。
“咳!”有點烈,入喉一陣燒灼,暖暖熱熱的感覺在體內散開。
他皺了皺眉,隱約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順手再斟了杯淺嘗。
是酒性催發的關係嗎?他扶著頭,感覺有些昏沉,體內一股火熱,隱隱竄動。
他氣息淺促,心跳亂了章法,焚燃的熱血,逐漸失去控制,狂熱奔騰——
********************************************
聽順伯說,傅磊在房裏等她。
戚水顏帶著滿腹的疑惑回房。
他的情緒陰晴不定,太難捉摸,本來之前她還以為他肯放手讓她分擔他肩上的重擔,應該多多少少表示願意與她和平共處了。她好努力、好努力地想把所有的事做好,分擔他的辛勞,可是突然間,他又開始對她冷言冷語,拒人於千里之外,她不明白,是她又做錯了什麼,惹他不開心了嗎?
他的心思轉變太快,單純的她,真的追不上…,,·
帶著淡淡的挫敗感,她推開房門,淡淡的酒氣迎面襲來。
她皺了皺眉。“酒喝多了不好,傷身。”
想拿開他手上的酒杯,誰知他反手一扯,輕易地將她納入懷中,灼燙的吻烙了下來。
戚水顏完全傻住了!
從來沒有人這麼對待過她,那狂熱放肆的探吮,驚得她回不了神,更無法做出任何有效回應。
“你……你醉了……”好一會兒,她才想到要拒絕這突如其來的侵犯。
“不。”
他的力道出奇地驚人,圈鎖住纖細的腰身,不留縫隙的讓那道似水嬌軀貼住他,幾乎要揉碎了她融人體內。
“呀!”她痛呼。“傅磊,你不要這樣,快放開我,你現在醉了,明天你一定會後悔的……”
“沒……醉……”他含糊應道,粗狂的行止,在白玉冰肌上留下無數激情印記,但這不夠,他輕易地撕裂她胸前蔽身的衣物,熱烈地吮咬廝磨。
他現在什麼都無法思考,猛烈的欲火吞噬了理智,只剩原始的本能。
戚水顏疼出了淚來,揉合了痛楚與酥麻的感覺沖激而來。“不要……你……你知道我是誰嗎?”是他最嫌惡、死都不想沾惹的人啊!
“戚……水顏…”
他沒醉,只是狂了。是誰都無所謂,他不在乎,他現在只想要她,瘋狂的要她!
他知道,他知道她是誰,他喊出她的名字了。
戚水顏放心微笑,不再掙扎,任憑他在她身上製造出更多的痛楚,她無悔。
傅磊將她拋向床鋪,身子狠狠壓了下來,他的重量、他的每一個舉止,都教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要你!”他低吼,欲火燒痛了每一寸肌膚,他再也無法忍耐。
“那就給你吧!”從嫁給他的那一天開始,她的一切,就已全都是他的了,沒有什麼是她交不起的,怕只怕,他不肯要啊……
閉上眼,迎接著更劇烈的痛楚,揪扯身心,不怨,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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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目的陽光灑上身軀,傅磊難受地醒來。
天!頭痛、胸口痛、喉嚨痛、渾身都痛,骨頭好像要散開來了——
他呻吟了聲,試著伸展四肢,這才發現蜷伏在他胸前,到現在都還不省人事的嬌裸身軀,連他醒來都無法驚動她。
記憶一點一滴慢慢地回到腦中,順伯說戚水顏找他,然後他來到她房中,再然後——
那壺酒!
他想起來了,問題就是出在她替他準備的那壺酒上!
該死的!她居然對他下藥!
一把火燒了上來,他怒不可遏地用力搖晃她。“醒來,戚水顏,你該死的給我醒來!”
“晤——”被他粗魯的動作硬是給擾醒,戚水顏睜開倦極的眼眸,思緒仍停留在一片混沌的狀態。
傅磊看了更火,一把揪起她往床柱甩。“醒了沒有!”
“啊!”好痛!撞疼了骨頭,也撞醒了她。“你——發生什麼事了?”
“你還好意思問!戚水顏,你到底要不要臉!一個女孩家居然做出這種事,簡直無恥之至!”
震天撼地的狂吼,戚水顏聽來卻摸不著頭緒。“我做了什麼?”什麼事讓他氣成這樣,那表情好可怕,像是要殺人了。
“你做了什麼自己心知肚明,少給我裝傻!”他無法忍受他居然與她有了肉體上的牽扯,他明明就不想要她的,可她居然用這種方式,逼得他別無選擇。
“我做了什麼?”戚水顏喃喃自問。她什麼都沒做啊,難道——
“昨晚的事,你都不記得了?”是他主動要她的,她沒有勾引他,沒有趁他酒醉主動獻身,他不可以誤會她。
“別給我提昨晚!”
被碰著了痛處,那是他最不願承認的恥辱。“你就這麼淫蕩,沒有男人你會死嗎?”
惡毒的言論,成功的令戚水顏白了臉。
他後悔了,他終究還是後悔了……
“我、我沒有……”受不住他殘酷的言語,她顫著聲,語調微弱地辯駁。
“睜眼說瞎話!”他居然讓一個女人給設計了,還是被設計到這種事上頭,折辱的男性尊嚴,直教熊熊怒火燒痛了胸口。
他碰了她,而且還是在身不由己的情況之下,要了一個他不想要的女人!
一口怨氣難消,他氣得失去理智,狠狠扯過她。“你很饑渴是嗎?既然這麼缺男人,我就成全你!”
帶著深深的忿恨與報復,他激狂的吮咬住她的唇,用著存心傷害她的方式,直到咬破了唇,嘗到一絲血腥味,仍不甘休。
“不要……”
委屈的淚,再也忍不住撲跌。
“不要什麼?不要停?”他冷冷嘲弄。“既然有膽子用這種下流的手段對待我,就要有承受後果的心理準備!”
他要讓她往後的每一天,都悔恨著曾這麼對待過他!
強勢地頂開她的腿,他用最粗狂的方式,毫無預警地佔有了她。
痛!無法言喻的痛,椎心刺骨的襲來,撕裂著她每一寸肌膚,吞噬她每一分知覺。
但是,她不哭了。當真心被撕成粉碎,期待被寸寸吞噬,她已經沒什麼好哭了。
“我好後悔……”
她喃喃地,近似自言。後悔她的天真,後悔她曾有過的期盼,後悔她竟相信,他會有接納她的一天,傻傻的、癡癡的付出一切,在交出一切後,卻看著他,將她的世界粉碎。
錯了,她從一開始就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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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水顏變得沈默了。
傅磊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
以往,總愛仰著頭,眼中含著期待,對他綻放傻氣純真笑容的她,已不復見,現在的她,不愛說話,也不愛笑了。
他不在乎,也從來就不想在乎,能夠將她傷得體無完膚,他還求之不得。
可是,心底深處,那隱隱約約的沉悶……又是怎麼一回事?
傅磊的情緒變得很暴躁,所有人也都看出了這一點。
都是那個殺千刀的死女人!把他的心情弄得一團糟,每見她一次,只會讓他更加心煩,而他甚至說不出自己在煩什麼。
煩她——沈默清寂的容顏嗎?
還是——煩她不哭不笑,仿佛遺落了靈魂的空茫神情?
笑話,她是死是活,與他何干?他只是討厭她那張活似守喪的寡婦臉,咒他啊?
忿忿然踢開書房的門,以為會嚇著她,誰知她只是抬頭看了他一下。
“你有事要處理嗎?那我待會兒再來。”
她抱著帳本起身。
“等一下,我說了什麼嗎?”
他冷冷嘲道。
戚水顏停住步伐,靜靜的看著他。
“我這麼礙眼,一見我就逃?”她那張無波無瀾的表情勾起了他的鬱悶,令他毫無理性說出傷人之語以取得平衡。“再怎麼礙眼,都比不上你吧,我都沒逃了,你急著逃什麼!”
不意外了,她的丈夫,只懂傷她。
怪誰呢?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不恨、不怨,只不過是不再期待了。
不管她作再多的努力,這張殘缺的面容永遠是事實,她配不上他,而他也永遠不會有真心接受她的一天,那麼,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期待,離他遠遠的,不去煩擾他,這樣,總對了吧?
錯了這麼多,她能為他做對的,就只有這件事了。
“要怎樣,你才會開心,傅磊?”幽幽地,她問了出口。
傅磊一怔,沒料到她會用這句話回他。
“算了,當我沒問。”
她苦澀一笑,轉身離開。
有她在,他永遠不會開心,那她又何必問呢?她不會離開傅家,她無法成全他,辦不到讓他開心——
而身後的傅磊,望著她幽寂的背影,訝然呆怔。
要怎樣,你才會開心,傅磊?
她為什麼這麼問?她希望他開心嗎?在他如此寡絕無情地對待她之後?
第5章
日子很平靜,平靜得——有些淒涼。
也許,只有這樣,才是最適合她的吧!
爹娘雖仍是餘怒未消,但是礙於對她的承諾,也就沒再去對傅磊理論什麼,這些日子都以不聞不問來表達不滿。
府裏上下開始忙著打點禮聘事宜,傅家在洛陽是大戶人家,就算是納妾也馬虎不得,成天都有人在西苑進出走動,忙著佈置起新居,相較之下,東苑這廂就清冷得教人同情。
她好似被遺忘在世界的角落,沒有人注意到她,也沒有人來理會她。
好寂寞,好孤單。
雙手環抱住寒意乍起的單薄身軀,歎了口氣,正欲轉身回房,剛好碰上迎面而來的鄭明珠。
這不是巧合,一東一西,要碰在一起也難,但鄭明珠總是時時刻意尋釁,她再忍讓,並不是怕了她,只是不想鬧得家裏雞犬不寧,教傅磊心煩。
“散步嗎?姐姐好雅興,相公怎沒陪著你呢?”
那道刻意擠出的嗲嗓,她還是聽不慣。戚水顏暗歎一口氣,開始思索脫身之道。
鄭明珠很做作地裝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噢,我忘了,相公昨兒個在我房裏過夜,現下還累著,在休息呢!”
“那就麻煩你好生照顧了。”她淡應一聲,側過身子想走。
“急什麼!”鄭明珠身形一晃,擋住她的去路。“咦?這是什麼?”囂張的一伸手,便抽去了她抱在懷中的帳本,快得她想防都來不及。
“原來是布莊的帳冊啊!我看這以後就交給我管了。”鄭明珠自作主張地收了起來。
“那怎麼行!”
戚水顏驚詫地瞪大眼。這種事可不是鬧著玩的,萬—……
“有你插嘴的餘地嗎?”
鄭明珠輕蔑地瞥她一眼。“也不想想你現在的地位,早與下堂婦無異,這個家早晚是我當家作主,到時,要不要賞你一口飯吃,還得看我心情好不好呢!”
戚水顏無心理會她的冷言諷語,滿心急著想要回帳冊。“鄭姑娘,請把帳冊還給我,不然傅磊要是——”
“少拿傅磊來壓我,搞清楚,現在受寵的人是我!”瞧她急成這樣,鄭明珠散漫地隨口道:“好啦,大不了我告訴他一聲就是了,反正他疼我疼得緊,什麼都會答應我的。”
“是……是嗎?”
戚水顏忍住酸澀。“不管怎樣,這責任是他親手交給我,我就有義務……”
“少跟我廢話連篇,煩人!難怪傅磊受不了你!”沒耐性聽她多說,鄭明珠轉身就走。
他——就是這樣跟別人說的嗎?
戚水顏呆立原地,心,狠狠刺疼,她知道,她又被傷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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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鄭明珠更是變本加厲,對她所做的每一樣決策都要干預,已嚴重影響到府裏的秩序,而她卻連重話都說不得,免得一不小心,又落個正室狹腸妒心,欺淩偏房的罪名。
人都還沒納進門就已經是這樣了,她真的無法想像,等鄭明珠正式過門後,她日子還要怎麼過下去?
每天,她光是應付鄭明珠就已身心俱疲,這些傅磊也不管,好像是在測試她能忍到什麼程度,一日比一日更加得寸進尺。欺人太甚。
她真的好累了,可是他呢?永遠只是冷冷地、遠遠地看著她,像在嘲弄她的狼狽……
這日,打發走了鄭明珠,她無力地癱入床內,這些日子接踵而來的風波,將她的身與心都已磨到無力承載的極限。
身體隱約散發著不尋常的熱度,昏昏沉沉的腦子已無法再思考更多,她放任自己無知覺地睡去,渾然不知更大的風波正漫天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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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她那兒離去的鄭明珠,正好遇到端著藥膳前來的婢女。
“這什麼?咦,還挺香的,正好,我肚子餓了,就端到我房裏去吧!”之前教她燉碗補湯還推三阻四的,這會兒看她還怎麼狂得起來!
“可是……”婢女為難道。“這是少夫人的,她最近身子不大舒服,需要補一補……”
“補什麼補啊!懷了傅家子嗣的人可是我,當然是我比她重要,你搞清楚了沒有,死丫頭!”
“才不是……”小丫頭怯怯地反駁。在大夥兒心目中,都敬少夫人,只有她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要不是少夫人吩咐下來,大家才不想讓這個氣焰高張的女人進門呢,更別提為這椿喜事忙進忙出了,他們都寧可去伺候少夫人。
“你還頂嘴,想找死啊!”手一伸,直接毫不留情地朝她大腿捏了下去,疼得小婢女淚眼汪汪,卻不敢喊疼。
“還不快端到我房裏去,遲了看我不給你點顏色瞧瞧!”
小婢女可憐兮兮地癟著嘴,只得萬般無奈的屈於惡勢力之下,卻沒料到,這一屈服,卻替戚水顏帶來了一場百口莫辯的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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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府裏頭爆發了件驚人的消息——鄭明珠流產了!
這件事,震動了府裏上下,據清醒後的鄭明珠所說,她是服了戚水顏所燉的補膳後,突然感到腹痛如絞,孩子就這樣沒了。
戚水顏得到消息後匆匆趕來,傅磊在床邊陪著她,而瞼色蒼白的鄭明珠正偎在他懷中,哭得無盡傷心。
她怔怔地站在門邊,她的處境太尷尬,幸災樂禍也不是她的個性,這樣場景教她不知如何應對。
“你終於肯移駕前來了。”
傅磊冷然地拋去一眼。
“是她!傅磊,就是她害我流產的!她嫉妒我有了你的孩子,怕我奪走她的地位,所以懷恨在心,下藥害我——”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指控,戚水顏呆若木雞,完全反應不過來。
傅磊別具深意地挑眉睇她。“你怎麼說?”
“我、我沒有——”她根本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說謊!我就是喝了她燉的補湯才會這樣,我以為她好心地差人送補品來給我,是終於肯接納我了,沒想到是居心叵測,她好陰毒的心啊!”鄭明珠哭花了臉,聲淚俱下地控訴。
“你——你喝了那盅藥膳?!”戚水顏倒吸了口氣,那帖藥膳的藥性太猛,甚至含有催經效用,孕婦不宜啊!
“看來是真的了。”傅磊似笑非笑,漠然的眼盯住她乍變的驚惶神色。
“不是這樣的,傅磊!我承認那不是一般的補膳,但我沒有要害她,那是我自己要喝的,我沒想到她會——”
“你、自、己、要、喝、的?!”傅磊眯起眼,神色愈發陰沈。她沒事喝什麼藥?!而且還是喝會讓女人流產的藥!
腦子直覺的想起他們兩個多月前的親密,難道——
該死的她!居然存心不要懷他的孩子。
他本想,鄭明珠懷孕的事,會帶給她不小的衝擊;那一天,看著她的表情,他以為她會流淚,會傷心地指控他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地對待她……
但是沒有,她什麼都沒說,默默地承受了他帶給她的屈辱,只說了一句恭喜,甚至連哭都沒有。
無數個夜裏,他輾轉反側,回想著她說恭喜的神情,是那樣的幽寂淒清,反復問著自己,這會不會傷她太深?
他甚至已經決定放棄用這種方式折磨她,打算這兩天便去告訴她真相,告訴她,他根本就沒打算要納鄭明珠為妾……
結果呢?到頭來,她不哭不鬧,是因為她根本就無所謂誰懷了他的孩子,也壓根兒就不屑有他的孩子!
他要不要是一回事,但是被她如此明確地拒絕,受損的男性尊嚴仍是令他勃然大怒。
他臉色為什麼這麼難看?不相信她嗎?
戚水顏心急道:“我沒騙你,傅磊,那藥真的是我自已要喝的——”
這幾天身子不適,去看了大夫,大夫說她的體質虛弱,喝藥怕會傷身,所以改開藥膳滋補身子,知她是已婚婦人,還再三確認她並無孕在身後,才敢開下這帖藥膳給她。
“你要喝?所以不要孩子的是你,不是她,是嗎?那還真是可惜了這碗人人搶著喝的珍貴藥膳,要不要我再去弄一碗來給你呢?”他冷聲譏刺。
他的冷言諷語,戚水顏自是誤解成了另一種涵義——
“我承認鄭明珠懷孕的事讓我很傷心,但是傅磊,我並沒有你所想的那麼惡毒,那終究是你的孩子,是傅家的骨血,我怎麼會害死他呢?那盅藥膳,真的是我自己要喝的,但是我並沒有不想要孩子,我是因為……”
“事情都擺在眼前了,你還想解釋什麼!”
沒有不想要孩子,那她為何要弄來那些藥?強詞奪理!
那一記凍人心扉的眼神,寒透了戚水顏的心。
原來,在他心中,她已一文不值到連人格都沒有了?
“誰都可以質疑我,但為什麼是你?為什麼!你是我的丈夫啊——”好難受,心為什麼會疼得不能呼吸?因為他把她當成了心如蛇蠍的女人嗎?
“夠了,不想我休了你,就立刻給我滾出去!”不想再看她哀傷欲泣的面容,他決絕地別開臉,明知她誤會了他的語意,也不願再多說。
他——很恨她了吧?因為他認定她害死了他的孩子。
她淚眼悽楚。“不管你信不信,那是意外,我沒有害死你的孩子,我沒有!”
傅磊抿緊唇,倔傲地不願解釋。
不會有任何女人懷有他的孩子,唯一的可能性在她身上,在企圖扼殺所有可能性的她身上!
受創的自尊,絕意傷她,絕意讓她誤解到底。
這一次,他死都不會告訴她,鄭明珠流掉的根本不是他的孩子了!
“終究,你還是不夠瞭解我——”幽然淒語,淡淡飄遠,他沒捕捉到她臨去前,眼底深深的淒傷,而她,也沒捕捉到在她轉身之後,他眸中的遲疑與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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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孩子,納妾之事很理所當然的就不了了之了。
但這對傅磊與戚水顏之間並無差異,只能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吧!形同陌路,是這椿婚姻唯一的注解。
她的愈形憔悴,傅磊不是不曉得,不想去在意,心思偏偏又無時無刻不繞著她轉,拋也拋不去。
思索再思索,他發現,他竟想不起她上一回微笑是在什麼時候。
為什麼不走?
多少次想問她,卻又問不出口。這椿婚姻,明明讓她如此痛苦,她也應該知道.再待下去不會更好,只會更讓她生不如死,她為什麼不走?她到底還在執著什麼?她再傻,也該看得出來,他什麼都不會給她,一絲一縷的溫情都不會!
終究,你還是不夠瞭解我。
她是這麼說的。
他承認,他從來都不明白她在想什麼,從新婚夜那天至今,一直都沒理解過。
他不曉得自己究竟是怎麼了,那雙淒迷淚眼,那副孱弱身軀,總是時時縈繞在他腦際,揮也揮不去。
她該死的竟敢如此影響他,他痛恨這種不能自主的感覺!
這些時候,她好像有什麼事要告訴他,他想,她應該又是想解釋那件流產意外,連聽都不想聽,直接拂袖而去,如今想來,他們似乎有好些日子沒說上一句話了。
直到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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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陣子,她的體溫忽冷忽熱,她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變得極差,但剩餘的幾帖食補藥材,全都被擺在角落,她知道傅磊討厭那帖藥,既然如此,那她不吃就是了。
她無法忘記,就是因為這樣,她間接害死了一條小生命,這點苦是她該受的,就當是上天給她的懲罰吧!
陣陣的暈眩感襲來,戚水顏勉強撐起身子,菱花鏡中映照出一張憔悴蒼白的面容,她苦澀一笑。
這張殘缺的面容都已夠嚇人了,臉色還差成這樣,難怪傅磊會嫌惡的不願看她一眼,連話都不肯聽她說一句。
她好擔心,那本帳冊讓鄭明珠給強搶了去,雖然她已極力在阻止了,但鄭明珠為所欲為又任性的性子,她根本就拿她沒辦法,想說,傅磊又不肯聽,不曉得會不會——
砰!響徹雲霄的音量下,房門被用力端開,為她的擔憂作了印證。
“戚水顏,你這個沒腦袋的笨女人!”
巨大的聲響令她虛弱的心臟一下子無法負荷,她按著心口,好一會兒才強迫自己站起身來。
“這回又怎麼了?”她已經好累了,累得再也承受不起一絲風吹草動了,他知道嗎?
“看看你自己做的好事!”一本帳冊重重地砸向她,戚水顏跌退幾步.撐著桌面穩住身子,疑惑地緩緩蹲下身,拾起那本讓他怒沖九霄的帳冊。
看了會兒,她倒吸一口氣。“傅磊,這——”
“你也知道要心虛?!戚水顏,真有你的!好好一家布莊,你有辦法給我搞到烏煙瘴氣!你以為貨量下得多,營利也會跟著多嗎?怎會有人蠢成這德性!供需如果無法平衡,那些布匹就全是廢物一堆!現在你告訴我,這麼大一批布料,你要怎麼處理?說啊!”
戚水顏皺了皺眉,震耳欲聾的狂吼聲,斷斷續續飄進她腦中,她努力集中起精神思考對策。“不能——試著攤到另外幾家鋪子吸收嗎?”
“那也得看看其他鋪子吸不吸收得了,否則攤到哪里都一樣!最要命的是,這批料子是有時節性的,過了季,看你怎麼辦!”光這一家的帳目就弄得亂七八糟了,他真無法想像其他布莊的下場。
要命,這鄭明珠怎會胡搞成這樣?
帳目一篇篇的翻,戚水顏愈看愈是頭疼欲裂。“傅磊,你先別發火,給我點時間想想辦法好不好?”
“不敢勞駕!”傅磊用力地抽回帳冊。好好一家鋪子交給她都有辦法搞成這樣,他還能再期望她什麼?
“你誤會了,傅磊,這不是我弄的——”她試著想解釋,但,傅磊並沒給她那個機會。
“不是你難不成是我?!”傅磊一聽更是怒火中燒。
“不是的——”
她無力地搖頭,本就昏昏沉沉的腦袋,經過這一搞,更是昏天暗地。“這真的不關我的事,那天——”
“夠了,戚水顏!我總算認清你了!你永遠都只會大喊無辜,能不能有一次敢做敢當一點,別讓我瞧不起你!”有了之前的事件,他本能的當成她在為自己脫罪。
可她真的是無辜的啊!不說,難不成要任由他誤解?
她張口想說些什麼,忽明忽暗的視線令她力不從心,她知道自己快撐到極限了。“我頭好昏,這件事我們可不可以改天再談——”
“改天再談,好讓你想更多文過飾非的藉口嗎?”
“不是的,傅磊,我身體真的很不舒服,拜託你——一”她虛弱地伸出手,期望他能給她些許溫暖與撐持下去的力量。
然而,他卻眼也不眨,絕情地揮開了她。“錯就是錯了,不要給我裝死裝活,這招對我沒用!”
失去依靠的身軀,宛如離根落葉,飄然墜地——在他背身而去之後。
他頭也沒回,殘忍的離去,當然也沒見著身後的戚水顏,在那同時,也將意識交給無邊無際的黑暗。
第6章
“你們傅家到底是怎麼對待她的!我一個好好的姐姐交給你,你卻讓她病成這樣,昏倒在地上沒人理會!我要是再晚點來,是不是只能等著替她收屍了?!”
傅磊抿緊了後,沈默不語。
“該死的傅磊,你說話啊!”戚泛舟忍無可忍,一把揪起傅磊的衣領。
只要想到,當他風塵僕僕的趕來洛陽探望戚水顏時,等待他的,居然是冰冷的躺在地板上無知無覺的姐姐,他就心痛得想殺人。
他真不敢想像,這些日子,他苦命的姐姐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早就該來的!
“那就帶走她。”沈默了半晌,傅磊低低吐出這一句。
“你說什麼——”戚泛舟聞言大為光火,一拳就揮了過去。
傅磊並沒有閃,默默地受下這一記重拳。
“我打死你這個沒人性的混蛋——”
“住手,泛舟。”又一拳正欲揮去,輕淺的聲音加人其中。擾攘的爭執聲,早將昏睡中的戚水顏拉回現實。
顯然,她什麼都聽到了。
這讓戚泛舟更加氣憤。“對這冷血的禽獸還客氣什麼!”
“泛舟,不要!”嚇阻無效,她顧不得身子猶虛軟無力,跌跌撞撞下了床,擋在傅磊前頭。
“姐,你讓開!”今天要不打死這傢伙,替他可憐的姐姐出一口氣,他就枉當戚水顏十八年的弟弟了。
“我叫你住手,戚泛舟!”揪扯中,戚水顏一時情急一巴掌揮了過去。
戚泛舟怔然止了動作。
“你打我?我為你教訓這個薄情的丈夫,你卻為他而打我?!”
這巴掌一揮出,她立刻就後悔了。“我……對不起,泛舟……”
“傅磊,你看到了沒有!我這溫馴的姐姐,二十年生命中,從沒打過誰,今天卻為你打了我一巴掌!她全心全意地為你,你又是怎麼對待她的?!傅磊,你還有沒有良心!”
傅磊目光深沉地望住懷中的女子,這是她頭一回主動投奔他的懷抱,卻是為了替他擋拳頭。
為什麼?他真的不懂。
那張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她明明已經渾身無力了啊!
“為什麼不離我遠遠的?我只會傷害你。”
“不要,我不要走!”怕他真鐵了心不要她,情急下,她緊抱住他不放。“我是你的妻子啊,我不要走,傅磊,我已經嫁給你了,這輩子我都要跟著你!”
只因為她是他的妻嗎?
傅磊眸光一黯。“你可以不是。”
什麼意思?!她驚疑不定地仰首,冰冷的唇瓣微顫,不敢去證實她的揣測。
“如果你要說的只是這個,休書,我給。”
“不!不要趕我走,傅磊,我不要走,我要留下來——”淚花紛墜,戚水顏攀緊了他,死命不放。
“依然堅持無過不下堂,是嗎?這些日子下來,隨便一件事都夠我休了你,你要我挑哪一條來寫?”
“我、我……”戚水顏百口莫辯,那並非她所願啊!為何所有的事都會社上她?究竟她是做錯了什麼?
“夠了,姐!”戚泛舟看得心疼,一把拉起了她,強迫她放手。“走,我帶你回去,傅家的人不稀罕你,我們稀罕。”
“不要!我已經嫁入傅家,就是傅家的人了,我不要回去——”她掙扎著,哭得斷腸。不只因為她是傅家的媳婦,還因為……因為她想天天看到傅磊,就算他從不給她好臉色也無所謂,見不到他,心會更痛……
所以她不走,她不能走,見不到他,她會死!
“你當自己是傅家的人,傅家又有哪一個人珍惜過你了?你為什麼寧可留在這裏讓人糟蹋,也不願回家讓爹娘好好的疼惜!”
“沒有、沒有,真的沒有人糟蹋我,我也沒有受什麼委屈。我從沒求過你什麼,現在我求你,泛舟,不要逼我,我過得很好,真的很好、很好……”怕他不信,她哭著、求著、不斷的重複。
見她如此,戚泛舟滿心痛憐,不由得氣怨交織地沖口而出:“人家都不要你了,你還在執著什麼!”
這句話,有如一把利刃,狠狠戳入她鮮血淋漓的心口。
她止了動作,淚眼怔忡地回首。
他不要她,是呵,傅磊一直都不要她……
“你知不知道,爹娘有多擔心你?他們要是知道你被折磨成這個樣子,心會有多痛?!而你卻為了一個虧待你的男人,讓全家人為你傷心難過,你這樣做對嗎?”
她……讓所有人傷心難過?
是啊,有她在,傅磊永遠都不會開心,這她不是早就知道的嗎?
爹娘傷心,泛舟憂心,就連傅磊也開心不起來,就為了一個她,累得所有人難受……
“對不起、對不起……”她終究還是不夠好,無法做到讓每一個人都開心。
“和我回去吧,好不好?”
她走,就每一個人都好過了,是嗎?是這樣的嗎?
“你……要我走?”她在等,等傅磊一句話,只要他有一丁點不舍,她就為他而留,就算下場是粉身碎骨,她也不在乎。
從頭到尾,傅磊都只是神情麻木的看著她,像是對所有的事,都沒感覺。
是不是只要她走,一切就全都不存在了呢?包括曾有的心亂、迷惑,以及所有的不由自主……
只要她走,別時時在他眼前晃著,干擾他的情緒,他就能狠狠將她拋舍,找回他應有的平靜,並且再也不會想起一絲一毫關於她的一切?
若是如此,他有什麼好猶豫的?
“不必向我辭行。”淡淡地,他拋下這一句。
戚水顏閉了下眼,死心,也絕望了。
“好,我走!”她走了,他就會開心了吧?她走了,所有人都不會難過了,所以她走,為了每一個人,她該走!
仰著臉,她淒悽楚楚地笑了,想好聚好散,留給他最美好的一記微笑,但是淚,卻不聽使喚,從容決堤——
像要逃避什麼,傅磊別開眼,匆匆而去。
“帶我走,泛舟。”輕輕吐出這一句,心,狠狠撕裂,再也受不住痛楚,她身子一軟,被帶入解脫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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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醒來,夜已過半。
枕畔是濕透的,難道她就連在夢中都無法逃脫悲傷,仍會無意識的垂淚嗎?
傷,可以多重?她從不明白,卻嘗到了。
撫向另一頭的冰冷與空虛,環顧房內的每一景、每一物。嫁他之初,她是抱著多美好的憧憬,想與她的丈夫白頭到老,豈料一生還未走盡,就得被迫離異,她所以為的一生一世,只換來半年的辛酸血淚,……多麼的短暫啊!
這間房,他只睡了一夜,但是對她來說,這就夠了,至少她真實擁有過他,她會一輩子永遠記住那一夜,被他深深擁在懷中的那一夜——
隔天,戚水顏悄悄地走了,沒驚動府裏的任何一個人,除了幾樣私人物品,沒帶走任何東西。
當傅磊知曉後再一次踏入房中,已是人去樓空。
桌上,成疊的帳冊整齊的擺放著,以及一隻手鐲、一塊吉祥鎖片,還有——玉如意。
他驚愕地拾起。這只玉如意,不是早讓他在盛怒之下給丟了嗎?怎會……
腦海突然想起,好幾個寒冷的夜裏,她不寐不休,在庭外流連終宵的纖影……
他恍然大悟。那幾個夜裏,她徘徊不寐,就是在找這個吧?
將玉如意牢牢握入掌中,仿佛還感受得到她微溫的熱度,血般的豔色,是她這段日子以來的重重傷楚,他甚至能夠輕易的想像她在取下它時,淚兒漣漣,極其不舍的淒傷容顏……
不知哪來的衝動,他奔了出去,一路穿過庭園,沖出大門,環顧空蕩蕩的大街,無以言喻的失落感泛上心頭,竟濃烈地教他難受——
連他都不曉得,他到底在找什麼,那樣的衝動,來得太突然。
傅磊,你究竟在幹什麼?!
他在心中大聲地問著自己,卻連自己都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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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戚水顏走後的隔天,鄭明珠也讓傅磊驅離了傅家。
這個女人對他本就沒有任何特別意義,只是用來和戚水顏鬥氣罷了,既然水顏不在了,她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很無情嗎?他連結髮妻子都離棄了,區區鄭明珠又算什麼!
父母對他很不諒解,自從得知戚水顏離去,將他痛駡一頓後,就沒再對他說過半句話。
他還記得,父親曾這麼說:“傅磊,如果你不是我的兒子,我真想殺了你!我敢說,你這輩子再也找不到比顏兒更好的妻子了,你卻不知好好珍惜,將來你一定會悔恨莫及的!”
娘哭得淚眼濛濛,直說:“你們爺兒倆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就連你,磊兒,一忙碌起來,常是十天半月的不見人影,哪還記得有我這個娘,都是顏兒在陪我的啊!她不論多忙,每天早上都會陪我用膳,知道我腰骨酸痛,常會替我推推捏捏,又是食補又是藥補的,要不是有顏兒,哪天我死了你都不知道!這麼一個性靈手巧的好女人,就是容貌傷殘又有什麼關係呢?你為什麼就偏要拘泥外在的缺憾,而不去看她心靈的美好?”
傅磊被說得啞口無言。是啊,他到底在拘泥什麼呢?連他都迷糊了——
以為看不見她,紛擾的心就能平靜,可是為什麼、日復一日,更深的愁鬱卻纏上心頭,揮之不去?
良久、良久,他都只是恍然失神地盯著她遺落下的發簪,無法思想。
這只發簪,他一直都沒還給她,說不上來為什麼,就是貼身收著了。
淺淺一歎,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住固定的方向瞥去,依然沒見著理應存在的餐點,一時怒上心頭。
“順伯,你給我進來!”
“少爺有何吩咐?”順伯慢吞吞晃了進來。
“叫負責這間書房的丫頭過來!”這戚水顏到底是怎麼帶人的?她一走,底下的人做事就愈來愈懶散,有時對他還愛理不搭的,還當是沒人管了?!
順伯文風不動,哼都不哼一聲。
“我叫你去,沒聽到嗎?”連順怕都這樣,真是反了!
順伯抬起頭,表情竟有些嘲弄。“根本沒有這個人,少爺要我叫誰去?”
沒有?!“胡扯!前些日子明明——”
“那是少夫人,一直都只有少夫人。她知道這間書房是少爺的私人天地,少爺不愛別人接近,她怕丫頭們粗手笨腳,惹得你不開心,索性就自己清掃打理,就連每晚的餐點,都是她親手做的,從未假手他人。”
傅磊愕然難言。
是她,竟然一直全是她?!每一夜,從未斷過,就連在他不遺餘力的羞辱她、在她生著病、甚至在他做出強佔她的惡劣行為後,她都還在關心他會不會餓著?
不是沒懷疑過的,只是無法相信,他如此的傷害她,她會無一絲怨忿。
她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
一本帳冊被丟上桌面,將他喚回現實。順伯很沒大沒小的說道:“這是府裏的帳目,看看少夫人掌理的方式,哪一項不是條理分明,少爺難道沒發現,自從少夫人接手後,府裏的制度變得比以前更加井然有序了嗎?我們當下人的,沒有一個不敬她、服她!她怎麼可能會把布莊弄得一團糟?”
“還有,我也問過端送食物的婢女了,是鄭明珠自己嘴饞,老是想強佔少夫人的東西,才會自己流產的,是她活該,和少夫人一點關係都沒有。你誤會少夫人太多的事,連我們當下人的都看不過去了。”
傅磊只是抿緊了唇,不發一語。
是誤會又怎樣?他們之間的問題,從來就不在那裏,縱使明白真相,也改變不了什麼。
順伯見他沈默,又道:“去把少夫人接回來吧,這麼好的妻子,你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數不清這是第幾次有人對他說這句話,他不曉得戚水顏是怎麼辦到的,居然收服了身邊每一個人的心,而他反倒是眾叛親離了。
他緩緩站起身,走向窗邊,目光不自覺的停留在她以往經常徘徊的方向。
“順伯,你不會懂的。”
“我是不懂!少爺明明不是真的無動於衷,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以前常會看著她失魂,等她走了,又一個人躲起來想念她,你心裏早就已經有她了,為什麼不肯承認?就因為她沒有一張美豔的臉蛋,達不到少爺的要求,你怕喜歡上這樣的女人,會讓人笑話你沒眼光嗎?娶妻前,你總是對老爺說,要成親的人是你,你不要受別人左右,可是現在,你又何嘗不是在受旁人眼光的左右?而且還全是一些不相干的人,這樣做有意義嗎?少爺啊!枉你聰明一世,怎麼在感情上,會這麼糊塗!”
一字一句,針針見血地道盡了傅磊心頭糾結的矛盾。
他——只是怕別人笑話他沒眼光,才會不斷否認對她動心的事實?
娶她,是父母逼迫;放手讓她走,是世俗眼光逼迫,那麼要到什麼時候,他才能順從自己心底真實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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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又一個月過去了,以為終會淡去的愁緒,反而隨著她離去的時日愈久,就益發的糾纏心神,日間夜裏,想的全是她含淚淒傷的面容,抹不去、忘不掉。
他變得愛往她住過的房裏去,撫著她睡過的枕被,常是這樣就不知不覺的過了一夜。
想來真是諷刺,以前她還在時,他拒絕靠近一步,如今人去樓空了,他反而日夜流連,不舍離去。
要怎樣,你才會開心,傅磊?
腦中不期然又浮現她問這句話時的神情。
她是要他開心的吧?可後來又為何不聽他的回答?是已有了答案嗎?
突來的領悟竄上心頭,她是為了這樣才走的吧?不是因為他傷她太深,也不是太心碎絕望,而是——為了成全他,所以她走?!
思及她最後那記淒絕的笑,至今他仍感受得到當時的震顫。
從沒見過這樣一張面容,笑著流淚,比任何表情都要震撼悸疼他的心,那一刻,他便知曉,她無怨,所以她笑。
為什麼非要她走不可?這些時日,他不只一次的問著自己,真是像順伯所說,不敢相信自己會對這樣的女人動心,怕人譏嘲嗎?
不,他知道不止,不然當時,他不會若有所思的問她為何非留不可。
她說,她是他的妻……
乍聽之時,他竟感到失望。
只因為她是他的妻嗎?如果丟下休書一封,他們之間是不是就什麼都不是了?她的無怨無悔,為的不是他傅磊,而是因為他剛好是她的丈夫!
他是基於這樣的心情,去說下休妻之言的,並非真的不要她……
如果,她當時說的是不一樣的答案,今天他們之間的結果是否也會不同?
是心底的傲氣作祟吧!他為她苦惱傷神,而她,卻只因為她是他的妻子而死守著他,再也沒別的了……怨惱之下,他何苦要付出?
於是他要她走,他要在付出前,就斷了一切可能。
可,他到底在等什麼?他這般傷害她,又還能期許她給他什麼?
不該是這樣的,他從沒試過,又怎知她給不起?他的心平靜不了,一切都無法因她的離開而結束,既然如此,與其在這裏苦鬱愁悶,他何不去尋找他要的答案?
第7章
然而,千里迢迢,遠道趕來蘇州,傅磊卻只能盯著戚府的牌匾發呆。
他當然不會真呆到光明正大去敲門,戚泛舟的拳頭可不會對他留情,別說見戚水顏了,他懷疑自己會被打死。
苦惱了兩、三天,總算老天可憐他,戚水顏碰巧要出門。
本想喚住她,但轉念一想,還是作罷,默默跟在她身後。
她進了一家商鋪,一名男子迎上前來,兩人談了許久,說了些什麼,他並不清楚,但至少猜得出他們是在商量生意上的事,不過……
那男人的表情就不是他要說了,談生意就談生意,看她的眼神為什麼要這麼火熱?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戚水顏這女人也夠笨了,居然可以表現得坦然自若,活像沒這回事似的,是故意裝迷糊,還是真的渾然未覺?
兩人談到了一個段落,相偕走了出來,他立刻閃身沒人暗處。
“傅大哥,你就別送我了,蘇州城我比你還熟呢!”
他也姓傅?真倒楣,五百年前是同宗!
“可你一個女孩家……”
“別說笑了,我這姿色,誰會對我怎樣?”曾有個男人,就嫌棄得緊……思及心底那道生了根的形影,她眸光一黯。
“為什麼要妄自菲薄?”傅圻翰不苟同地皺了皺眉,勾起她的臉,眼神極專注。“我就覺得你有股清靈脫俗的美。”
戚水顏領情地淡然一笑。“謝謝你的安慰,傅大哥,你真是個好人”
傅圻翰本還想再說什麼,但迎視她那雙坦然清亮的眸子,所有未竟的話語又咽了回去。“早點回去吧,再晚可就真的不大安全了。”
“那就改天見了。”
走出大街,傅圻翰突然喚住她。“對了,小威說很想你,一直在問你哪天要去看他。”
戚水顏步伐頓了下,回眸淺笑。“我也很想他,告訴他,我有空會找時間去看看他的。”
“好,我們等你。”他若有所思,一語雙關地輕道。目送她遠去的纖盈背影,終於容許自己流露出幾許輕柔依戀。
拐進小巷,戚水顏停住步伐,回頭看了幾眼。
總覺後頭似乎有人在跟著她,是她多心了嗎?
偏頭想了想,旋即甩開疑心生暗鬼的疑慮,趕著快些回家。
才走兩步,一名神情猥瑣的男子出其不意的由她身後冒出了來,她驚嚇地退開一步。
“你……”
“把身上的銀子都拿出來,快!”
“哦、噢!”她連忙點頭,翻找出身上僅有的幾兩碎銀。
“就這些?她奶奶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快交出來!”
“我真的只有這些。”除非有特別的花用,否則她出門銀子一向都帶得不多。
“這是你自找的,我就剝光了你的衣服,再奸了你,看你合不合作!”說完,男子撲向奔逃不及的戚水顏,張手就要扯裂她的衣物。
“不要!”這男人的力氣大得不可思議,她使盡了全力也掙脫不開,薄弱的力道護住胸前,她絕望地以為,自己這回真的完了——
“啊!”男人忽然痛呼一聲,捂住血流如注的額頭,驚惶地左右張望,卻什麼也瞧不著,心下一慌,連忙松了手,連滾帶爬地奔逃。
一前一後的轉變太大,戚水顏渾身虛軟地跌坐地面,反應不過來。蠢女人!
暗處的傅磊丟開手中的石頭,在心底氣惱地暗罵。
真不是他要說她,這女人的確走到哪里,麻煩就跟到哪里,他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倒楣的女人了。
像她這樣,他怎麼拋得下她?說不準哪天,她真不小心把自己給弄死了!
很氣她,但是隱藏在氣悶之後的,是淡淡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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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所發生的事,令傅磊再也理會不了許多,也不管翻牆的行為有多不合宜,當夜便悄悄潛人戚府。
“咚!”
小石子砸到門板的聲響驚動了她,寬了衣正欲就寢的戚水顏拉開房門,左右張望了下。什麼都沒有啊!
“大概是小貓小狗之類的吧!”她喃喃自語,又關上房門。才一回身,一個晃動的影子嚇著了她。
“啊!”
“見鬼了嗎?”傅磊沒好氣地回她。
看清眼前的人兒並非幻影,表情更加呆滯。“傅、傅、傅……”
“傅什麼傅,才分開多久,就連我的名字都忘了嗎?”什麼爛反應?害他心情更差。
“我沒忘啊!”老實的回答完,才想到這不是重點。“你怎麼……” “不歡迎哪?”本以為她看到他至少會感動一下,沒想到她只會像個白癡似的指著他的鼻子結結巴巴。幹嘛?他礙她的眼,很不想見到他啊!
要怎麼回答?三更半夜,前夫闖入她的閨房,總不能還要她說歡迎光臨吧?
“你——過得好嗎?”貪渴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填補兩個月以來揪腸噬骨的思念。
他——好像瘦了些?
總算有點他所期許的反應了。
傅磊心頭的不滿稍稍平衡了些,懶懶地哼道:“沒你好。”
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沒有過得很好啊!她每天、每天都在想他,擔心他的生活沒人照料,掛心他的日子順不順利,牽牽念念無法忘懷,這樣的日子怎麼會好?
“傅——啊!”一移動步伐,才記起自己扭傷了腳。
傅磊氣悶地瞪她一眼,大手一撈,輕而易舉地將她舉抱到桌面上。“你這女人實在不是我要說,你就不能一天別惹麻煩嗎?”
戚水顏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今天是你替我解的圍!”
他皮笑肉不笑地撇後。“你要繼續當是那雜碎自己良心發現,我也不反對。”
一不小心,又被他給嘲弄到了。
戚水顏無辜地垂下頭。“那又不是我自己願意的。”她都快嚇死了,他怎麼可以怪她。
“那個姓傅的呢?你怎麼說?”他沒發現自己的口氣,多像打翻醋壇的妒夫。
“哪個姓傅的?”她一愣一愣地,一時反應不過來。
還哪個?!“難不成你認識的傅姓男子還不在少數?!戚水顏,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還招惹了多少男人?”
“你指的——是傅大哥嗎?”她不怎麼確定地問。
傅大哥?!叫得可真親熱!
“你的生活還真是多彩多姿,才分開兩個月,就有男人含情脈脈地愛慕你,顯然離開了我,反而讓你的日子過得更加精彩絕倫,一點都不寂寞嘛!”他說得超級不爽。
這又是什麼意思?自認不夠聰明的戚水顏,實在弄不懂他今晚以來的每一句話。
“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說他愛慕你,他對你有非分之想!”忍無可忍,開始用吼的了,這個遲鈍的笨女人!
“你……你說……傅大哥?別開玩笑了,就憑我這姿色,誰會看上我?”
我就會!
只差那麼一點,傅磊就要衝口而出。
“而且,早在嫁你之前,我和傅大哥就認識了,我們有的只是生意上的往來,人家兒子都七歲了。”
“那他老婆呢?”
“死了啊!”
“那不就得了。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的,你就不懂得要避嫌哪!”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她又沒怎樣,才不怕人說閒話。
“嗯哼!”不錯嘛,懂得教訓他了。“還有沒有?再說嘛,說完就給我離那傢伙遠一點,聽到沒有!”
“那怎麼行!”她想也沒想地沖口而出。
“嗯?”他危險地挑高眉,移近一步。“你再說一遍。”
“呃?”他一定得用這種姿勢和她談話嗎?想併攏雙腿,他卻大大方方地介於其間,兩人的身子有著極曖昧的碰觸。“還、還是不行。”
“那要怎樣才行?”一手圈束住她纖細的腰身,完全不理會她困窘的神色。
“我們……一定要用這種姿勢說話嗎?”
“不喜歡?”那簡單。俐落地抱她下了桌子,勾來腳旁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順道將她抱坐在大腿上,面對面地直視她。
“這還不是一樣……”呃……其實有差啦,差在更暖昧、更讓人臉紅,好像……在做那種事。
“戚水顏,你龜毛夠了吧?”
又是她的錯?
戚水顏抿緊了唇,可憐兮兮地不敢再多說一句。
“那傢伙叫什麼名字?”開堂審人了。
那傢伙?!
傻呼呼地愣了好半晌,才領悟到他指的是誰。
“人家叫傅圻翰,不是那傢伙。”
傅磊不屑地哼了聲。“負心漢?!哼哼!光聽名字就不怎麼樣了,你幹嘛特別愛招惹姓傅的?就這麼想當傅夫人啊?都嫁了一次還不曉得要怕!或者你想告訴我,一回生,兩回熟?”
“你說話好難聽……”什麼一回生,兩回熟,說得活似她吃飽就等著嫁人。
“不然你希望我說什麼?‘你有股清靈脫俗的美’?!虛偽得要死!這種話你也信?醜就是醜,再多說幾句也漂亮不起來。”他絕對不會認為一張殘缺的面容能有多賞心悅目,但是從他認識她開始,她就已經是這樣了,有沒有那片傷疤,她都還是她,是這樣的戚水顏,亂他心神。
但是不明他話中深意的戚水顏,心已被刺傷。
“你對我,總是那麼殘忍……”
盯視那張落寞傷懷的容顏,傅磊張口欲言,卻仍是吞了回去,選擇了以行動表示,迎上她的唇,深深吻了下去。
他可以不因為她美而吻她,她懂這涵義嗎?
戚水顏傻了眼,完全忘了該如何應對,錯愣微張的小嘴任他放肆探人,侵犯個徹徹底底。
傅磊也不在意,任她去杵成木頭,閑閑沒事的手自動自發地探索嬌軀,火熱的舌勾纏住她,吻得倒也還算自得其樂。
摸也摸夠,親也親夠本了,這才打住,盯視她那副茫茫不知人生幾何的呆相,傅磊感傷地歎了口氣。
“你實在沒什麼魁惑男人的風情。”這樣的女人居然是他老婆,唉,當她的男人好丟臉。
該占的便宜都給占盡了,戚水顏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你、你——”
“你應該問我,感覺如何?”他好心教導,這是當人老婆的責任。
“感覺如何?!”她揚高音量,不敢置信。這什麼對白?
“嗯,還好,有點澀,但是勉強可以入口。”這已經是最高評價,他的違心之論也只能到這個程度,否則憑她那差到只要是男人都會搖頭歎息的表現,有誰會說是美味珍饈、人間極品?他算是很給面子了,可不能再說他嘴巴惡毒。
“傅磊!”她又驚又羞,面對這樣的他,她實在不知怎麼應對。兩個月不見,他變得……好奇怪,她都快不認識了。
“既然沒有異議,以後給我離那些阿貓阿狗遠一點,你的需求由我負責,別一天到晚就想著紅杏出牆。”
“需求”?!這是什麼跟什麼!
“我……我們已經不是夫妻了……”她怯懦地提醒,所以她沒有“紅杏出牆”,他也不可以再對她做出不合禮教的事。
“誰說的?”
“玉如意……我已經還給你了。”
傅磊二話不說,掏出袖內的玉如意,態度強勢地戴回她頸上,讓她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可是休書……”
“在哪兒?”他問。
她指了指床鋪。
邀請他?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傅磊抱起她,大大方方地往床內放,身子壓了下來,開始剝她身上的衣物。
“別……傅磊!”效率有夠快,才一眨眼,上半身就只剩肚兜了,她反應要再慢一點,這會兒已經教人給吃了。
“你喜歡穿著衣服?”他挑高了眉,好怪的習慣,不過也成,他這個人是很好商量的。
撩高裙擺就要往腿下春光探去——
“傅磊!”這回她動作夠快,按住他放肆的手——沒辦法,被他給訓練出來的,不想失身,反應就得快。
“休書——”她慌急地往枕下摸索。
傅磊閑閑地看著她的舉動。
有沒有搞錯,還放在枕頭底下?!又不是什麼寶貝!
由她手裏接過,傅磊看也不看一眼,三兩下撕了它。
他動作太快,戚水顏永遠只有乾瞪眼的份兒。
“這不就沒了?”將碎紙片往身後一丟,理所當然的又要將她壓回床上——
“等、等一下!”這樣……就不作數了嗎?腦子被他無賴的行徑給搞得迷迷糊糊,一時間竟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
“你還有什麼問題?!”他不耐煩的再度停下。
“我、我……”他耐性本就不是很好,現下正臭著一張欲求不滿的俊臉瞪著她,好像在威脅她:你再敢給我囉嗦一句,我真的會揍人!
“沒有?那不就得了。”他大老爺一副“我說了算”的霸道狀,宣佈結案,老實不客氣地壓下她,直接做他愛做的事去了。
戚水顏手足無措,眼看他除去身上一件件的衣物,為所欲為的撫弄她的身子,她慌了。
從很早以前,她就知道傅磊是匹脫韁野馬,性傲難馴,總是任性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誰也阻止不了,但是婚姻,可以輕率的容他要便要,不愛便扔的嗎?
一個女人.能有多少心可以被傷害?
感覺到掌下的嬌軀隱隱顫抖,卻不似激情之故,他仰起頭。
滿眶的淚凝在她眼底,那是驚懼。
“你那是什麼鬼表情!”活像要她上斷頭臺似的。
“可不可以……不要?”她顫著聲,鼓足了勇氣說出口。
他沉下了臉。“被我碰觸有這麼令你難以忍受?”這令他很火!
“不……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給我說清楚!”
“你……會生氣。”
“我像生氣的樣子嗎?”他磨著牙。
很像啊!她吞吞吐吐的,不敢點頭。傅磊最見不得人說實話了。
“還不快說!”他耐不住性子,吼了出來。
“我已經說了……”
“你說了個鬼……”頓了下,他有所領悟。“你怕我要了你,事後又會發脾氣?!”
她只是瞅著他,思考著點頭會不會讓他抓狂。
分不清是什麼樣的感覺,沉沉地揪緊了傅磊的心房。
他給她的印象,就這麼惡劣嗎?強要了她,都還要讓她膽戰心驚地去承擔他的無名火?!
是啊,他確實做過這麼混帳的事,不是嗎?
“如果我保證不生氣呢?你肯不肯?”
“怎麼可能!你那晚……”
“不要提那晚!我問的是現在,你腿到底張不張開!”沒事記性這麼好做什麼?又沒人會嘉獎她。
他問得好露骨,不加修飾的辭彙,教她羞窘得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我想我知道答案了。”他决定当成默认,自动自发的吻了下去。
“晤——”有了之前的经历,惊吓没那么大了,她眨了眨眼,唇上温软的触感,带来一丁点儿的酥麻,心儿荡漾,与之前只有痛楚与惊惧的感觉,完全不同。
嗯,有进步了,孺子可教。傅磊欣慰极了,含住朱唇,勾舔丁香小舌,吮弄缠嬉。
那压抑在激情之下的惶然,他留意到了。“你在怕什么?”
“我、我没有啊……”
她不是个会说谎的人,所有的心事,全在那双清澈的瞳眸中显露无遗。他现在才发现,那一夜所带给她的伤害,竟是那么的大!他怎会以为,她不怨他,就是伤得不够重呢?
带着补偿与无言的悔意,他刻意放缓速度,益发温存的抚触,给予眷宠及欢愉。
从来,他都只管自己快活与否,那些个主动送上门的女子,他只当逢场作戏,不必认真,也不会去理会她们是什么感受。这是他头一回有了这种心情,想怜惜一名女子,将她的感受,远放在自身需求之前。
戚水颜倒吸一口气,突来的入侵,令她有了短暂的不适。
他停止进犯,抬眼间:“疼吗?”
她摇头。不是疼,而是……而是……她说不上来,一种好空泛的感觉,像在等待着什么,火焰烧得痛麻……
不需多说什么,傅磊了然地迎上她,为激情加温,火热狂缠——
“啊——”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身体好似已不是自己的,灵魂狂乱而舞,完全无法由她自主。
从不晓得两性的亲密,原来也可以如此,不管是那一夜,或是隔日清晨,她所感受到的,就只是痛,难以忍受的痛,原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可,现在她才知道,被人怜惜的滋味,可以这么幸福——
就算只有一夜,她也满足了。
她闭上眼,凄柔的泪珠坠跌,傅磊仰首吮去了它,密密环抱住她,缠昵迎靠向她,她直觉地偏开头,想避开残缺的左半边面孔,他却没允许,视若无睹地扳回她的脸,俊美面容熨贴上左颊。亲密倚偎——
第8章
她不知自己是怎麼睡著的,只記得昨晚好倦好累,卻捨不得閉上眼,他從沒用過這麼溫柔的方式擁抱過她,她好珍惜這一夜,她不要睡——
但她實在是太累了,腦中最後的意識,是在他懷中倦極而眠。
隔日醒來,他已不知去向,沒留下隻字片語。
濃濃的失落漫上心頭,她竟沒來得及向他道別。
她想,他應該是有事處理,路過這兒,順道來看看她吧!
他們總是這般聚也匆匆,離也勿匆,這次分離,再相見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也許——也許這輩子再也沒機會見到他了,為何他總是那麼殘忍,連辭別的機會都不給她?
戚水顏苦澀一笑。是啊,這就是傅磊,對任何事,都是那麼的無所謂,沒有人能牽絆住他瀟灑不受拘束的心。
儘管如此,隔日見著了傅圻翰,她仍是婉轉地說明了保持距離的決定。
雖然她還是不認為傅圻翰會對她有什麼不尋常的情愫,但是既然傅磊不愛她和傅圻翰見面,她就不見。
“為什麼?!”她還記得,當時的傅圻翰表現好激動。
“我只是覺得……我是讓人休了的女人,我們走得太近,會落人口實,所以才會想,以後生意上的事,就交給泛舟來和你談好了。”
不管她用詞再如何含蓄,傅圻翰還是聽出了端倪。“你還是忘不了你那個無情無義的前夫?”
戚水顏微愕。“誰告訴你他無情無義的?”話一出口,她就立刻有了答案。
鐵定是泛舟。從以前,他就一直希望她能嫁給傅圻翰,說什麼傅圻翰情深意重,總比投身那個茫茫未蔔的婚姻好。
真搞不懂為什麼所有人都要把他們往那個方向想,她和傅大哥明明沒什麼的,只是覺得他孤家寡人的很可憐,他的小兒子嘴巴甜,又懂事,很討人喜歡,這樣而已,再沒別的了。
這泛舟也夠誇張了,像她這樣一個毀了半邊容貌,又讓人給休離的女人,誰會看得上眼?虧他想得出來,成日就想著要撮合他們。
“我知道那段婚姻讓你傷透了心,但並不是每一個男人都像他那麼混蛋的!他太蠢,看不見你的好,但是我和他不一樣,我一定會好好善待你的——”
“傅大哥?!”戚水顏瞪大了眼。他……他在說什麼啊?
“以前你有婚約在身,我沒話說,但是現在,他都負了你呀,你還記著他做什麼呢?我不逼你,我會一直等你,等到你願意相信我、接納我為止。”再也隱忍不住,他道出了埋藏已久的愛戀,熱切地握住她的手。
這、這、這……
原來傅圻翰真對她抱持著這種心思!
這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的事,早認定了自己不可能引起任何人的喜愛,對周遭的熱絡與關切,就全都理所當然的視為友誼。
“傅大哥,這是不可能的,我們……我們……以你的條件,可以匹配更好的女子,再說,我……我心裏只有他。”
傅圻翰頹然松了手。“你就一點機會都不肯給我?”
“對不起……”
這輩子從沒傷害過誰,她覺得好歉疚。
但是她想,傅大哥很快就會忘記她的,畢竟這世上好女孩那麼多。想到這裏,也就安心多了。
“別告訴我,你在給我想外頭的野男人!”低沉男音由身後冒了出來。
“呀!”
她驚嚇地按住心口回身。
“傅磊!”他沒走?!
“你就不能有一次反應正常點?”
傅磊沒好氣地朝她鼻樑捏去。
“唔!”好疼!他下手真重。
戚水顏揉著俏鼻,聲音悶悶地。“是你自己老是三更半夜出現,又不走大門,我當然會被嚇到。”
“你要我光明正大的晃進來?好啊,如果你忘了戚泛舟的拳頭有多硬,我這就去試試,打不死算我走運——-”他作勢欲走。
“不要!”戚水顏嚇壞了,急忙環抱住他的腰,留住他的步伐。
她沒忘記泛舟有多痛恨傅磊,他要真出現在他面前,她一點都不懷疑,泛舟是有可能打到他只剩一口氣的。
嘖,抱得真緊。
“戚水顏,你真是有夠笨了。”他會沒事會討皮肉痛嗎?又不是皮癢欠人扁,隨便說說她也信!
“我是不夠聰明……”不然也不會不得他的歡心,老惹他發火,連見她一眼都厭煩。
思及此,她不解地仰首。“你不是走了嗎?”
不會吧?以為她沒問,就是想明白了,誰知——她竟然不知道他是為她而來的?那他一路千里迢迢,還連翻牆進女子閨房這種沒格調、只有采花賊才會做的蠢事都幹了……他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呀!
“戚水顏,你能不能笨得剛剛好就行?”老是笨過了頭,真的很火!
這又幹她什麼事了?戚水顏被凶得好冤。
“早上起來沒看見你,你又什麼都沒說,我以為……”
以為他會不打一聲招呼,吃幹抹淨就拍拍屁股走人?!
天微亮時,見她小臉倦累,睡得正沉,不忍心驚動她,才會悄悄離開,結果呢?八百年難得一次的體貼,居然還換來她的誤解,這沒良心的死女人!
“本少爺不屑走,不行嗎?”肉麻話說不出口,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想凶又凶不起來,心裏有點小窩囊。
他到底在發什麼無名火?戚水顏都快被他弄糊塗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傅磊的壞脾氣是有口皆碑的,他發火從來都不需要理由。
接下來的無數天裏,只要一到晚上,傅磊總會由不同的地方冒出來,每一回都教她措手不及,有一次正好撞見她在沐浴,還大大方方地跳進來陪她共浴。
她羞都羞死了,他卻從容自在的替她沐發,長指穿梭在她柔軟細密的發間,做著他早在那晚就想做的事——
飄浮在水中的青絲纏上他的身,她“呀”了聲,想拂開,他卻阻止了她,任絲緞般的長髮糾纏住他,溫熱的指掌撫遍細緻嬌軀,綢繆纏綿,蕩開狂熱醉心的水中激纏——
若說傅磊找她,只是單純地為了情欲的宣洩,那也不儘然,她知道只要他想,勾勾手就有成打的女人願意主動獻身,一如鄭明珠。
那麼,他每晚的出現,為的又是什麼?
有時,是火熱激情的一夜,可是有的時候,他也只是抱著她,陪她東扯西聊,就算只是講講“今天月色很好”這類讓人打呵欠的話,他也沒罵她無聊。
她已經習慣了在他懷中入眠,等候他,成了她每晚最深的期待。
一聽到石子敲擊門板的聲音,她立刻快步奔上前去。
“傅磊?”推開門,沒見著人,才剛回身,一記火辣辣的狂吻迎面襲來,早習慣了的她,連想都不必,直接閉上了眼,溫馴地承接他的熱情。
又讓他給偷襲到了。
看吧,不是他要講她,這招聲東擊西之計,他已經用了一個月,她還不開竅,真是笨得實至名歸,老實的腦袋瓜永遠不會轉彎。
不過……嗯,她愈來愈懂得怎麼誘惑他了,瞧,丁香小舌這不就主動迎上他了嗎?總算不枉他這些時日的調教,他頗感欣慰。
怕再親下去,他會直接把她給拖上床,手掌很不甘願的由她大腿抽離,微微拉開她,垂眸審視。
他發現她變美了,不是外在的,而是一種由內而外、自然散發的媚人風韻。
“你今天來得比較早。”
嫌他來得太早?!
傅磊淡哼。“陪我出去走走。”
“等、等一下——”
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傅磊直接攬緊她的腰,掠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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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個是正月十五,元宵燈節,街市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目不暇給,將整條大街映照得有如白晝。
街上小販子多,有賣花燈的、有賣小吃的,也有形形色色的猜燈謎方式,往來人潮洶湧,傅磊極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纏。
一路走馬看花下來,自然也不能免俗地要猜個幾道燈謎。
“一兩銀猜一道燈謎唷!猜中不用錢,還可以任選一樣東西——”
“你要什麼?”傅磊停下步伐,回頭問她。
戚水顏想了一下,小小聲回答:“我可不可以要那把糖?”各色小巧玲瓏的糖球蜜梅,看起來就是很好吃的樣子。
“沒問題。”他拋出一兩銀子,隨口挑了個花燈號碼。
小販取下花燈上的字箋,攤開來大聲念道:“洞房花燭夜,請猜一句詩。”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做春泥更護花。”他想都沒想。
“答對了!姑娘,你的糖。”小販抓了把糖給她。“要不要再猜一題呢?”
傅磊不置可否,小販於是又攤開另一張紙箋。“奇了,又是洞房花燭夜,請猜一酒名。”
傅磊眉都沒挑。“女兒紅。”
小販不信邪,賭上一口氣。“還是洞房花燭夜,要猜一地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只見傅磊自信地一笑。“開封。”
“傅磊,你好聰明。”戚水顏一把又一把的糖,抓得好開心。
就沖著她那記甜笑,他傅磊玩到底了!
他將目光定在最上頭的東西。“這回,我要那個。”
“客倌好大的胃口,那可是小的家裏連傳了五代的傳家寶,家道中落都捨不得變賣呢!”
“我就偏要它。”
“好,只要你猜得到。仍是洞房花燭夜,這回只要一個字。”小販卯上了,賺不到這兩銀子他不甘心,就不信這樣他都還猜得到!
眾人全屏息凝神地看著他,卻見傅磊挑高了眉膘向戚水顏,邪氣地揚唇一笑。“窺。”
“啊?!”眾人面面相覷,旋即,哄然而笑。
沒錯、沒錯,“窺”字由左下往上拆解,果然貼切!
小販子這下可真是啞巴吃黃連,那麼多人看著,又不得不信守諾言,只能面色如土地將他看上的物品雙手奉上——
一顆夜明珠。
傅磊微微閃神地望著掌內流光閃動的夜明珠,那七彩燦亮的光芒,眩惑了他的眼。
“傅—一”戚水顏張口欲喚他,在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下,聲音莫名地卡了住。
輕狂不羈的他,幾曾有過這般專注的神情?他是想起了什麼?
一顆明珠……
心口一陣刺痛。是啊,她怎會忘了,遠在洛陽,還有個名喚明珠的女人在候著他。
咽下心頭的酸澀,她輕道:“該走了,傅磊。”
他抬起眼,迎上她眸中的淒柔。
將夜明珠放入懷中,隨手丟了一張千兩銀票過去,他可不想占人便宜。
臨去前,他不忘拋下一句:“對了,以後別問成了親的男人這種問題,我們有經驗得很。”
啊?!原來那靈靈韻韻的小女人是他的妻子啊?!他們還以為是背著家人偷偷幽會的小情人呢!
走在前方的戚水顏始終沒回頭,傅磊有些莫名其妙,搞不清楚她又哪根筋不對了。
張口正想喚她,另一道童稚清嫩的聲音快了他一步。“顏姐姐——”
戚水顏停了下來,看向快步跑向她的女孩。“瑾兒,你怎麼出來了?你奶奶的病好點了嗎?”
“嗯,奶奶好多了,今兒個是元宵,出來看個熱鬧。”名喚瑾兒的女孩仰頭甜笑。“顏姐姐,你好久沒去看我們了哦!”
戚水顏抱歉地微笑。“對不起,這陣子有點忙,我才剛想要去呢!”
忙?何不說每晚讓男人纏得無法下床?
傅磊在一旁不置可否地淡哼。
“好啊、好啊!傑哥哥看到你一定會很開心的。”瑾兒開心的手舞足蹈,蹦蹦跳跳的率先走在前頭。“快點嘛,顏姐姐——”
戚水顏乞求的仰首看了看他。
“可不可以?”
傅磊聳聳肩,回她一句:“你保證不會讓前面的石頭絆個狗吃屎?”
話才剛說完,踩著小石子的戚水顏果然很捧場的一陣踉蹌。傅磊很有先見之明地歎了口氣,大手一撈,扶住了她,並且沒再鬆手。
“你怎麼會認識那個黃毛丫頭?”
什麼黃毛丫頭?他說話真不中聽。
“她叫瑾兒,是個很讓人心疼的孩子。有一回,我不小心弄掉了錢袋,是瑾兒撿到,還給了我,我見她乖巧,說要買串糖葫蘆給她。她掙扎了好久,很認真地問了我一句:‘是糖葫蘆比較貴,還是藥材?’我回答她:‘當然是藥材。’然後她就一臉快要哭的表情,很難過的告訴我,她不要糖葫蘆,她想買藥,不夠的錢,她會很拼命、很拼命的賺來還我,奶奶生病,不喝藥會死掉。”
“哦。”他像談天氣似的應了聲。
戚水顏癟著嘴看他。“你怎麼沒有表情?”她當時聽到,心都揪成一團了呢!
“我該有什麼表情?”早料到她會怎麼做了,哪需要意外。
像這類的故事,他都看到不要看,早就沒感覺了,這世上的苦命人那麼多,她幫得了幾個?
“可是他們好可憐。”
“他們?!”原來還不只一個?!他開始擔心了,有個這麼敗家的老婆,她會不會把他辛苦賺來的錢財全拿去救濟別人,然後才來弄到自己需要人救濟的地步?
才這麼想著,人已停在破落的四合院前。
“奶奶、奶奶,顏姐姐來了——”瑾兒扯開嗓門喊著,過不了多久,四合院裏冒出一串人來。
他張口結舌。
不會吧?!她還真要一個個地救濟?!
聽說他那個岳父大人,能夠散盡家財去助人,把可觀的家產給敗到寥寥無幾,不同的地方在於,戚水顏比較有頭腦,生財有道,才不至於在他還來不及娶她前就把自己給餓死掉。
現在他終於相信,戚水顏絕對是戚兆瑭的女兒錯不了,這對父女實在……
“咳、咳!”幾聲輕咳拉回他的注意力,戚水顏和瑾兒的奶奶正好談完話。
“顏兒他是?”
“他?”戚水顏為難地仰頭看他。
“我是她的丈夫。”傅磊走向她,理所當然的圈住她的腰。
老婦人看看戚水顏,又看了他一眼。“年輕人,麻煩你扶我回屋裏去好嗎?”
“傅磊,拜託你了。”
老用那雙柔得可以滴出水來的眼神看他,他能說不嗎?
在回屋裏的途中,兩人並沒有交談,但是傅磊知道,她是有心支開戚水顏。
“你有話告訴我?”
老婦笑了笑。“年輕人,你很聰明。”
“多謝。”這他早知道了,還用得著她講?
“只可惜,太過心高氣傲,有些事情,反而無法看得透徹。”
“咦?”這算損他嗎?
“顏兒是個難得的好女人,能娶到她,是你這輩子最大的福分。你很聰明,這些事,不用旁人講,你自己也清楚,但是也因為你太聰明了,往往會栽在過度的自信與自傲上。”
老婦的話看似淺白,其實字字句句蘊涵無限深意,傅磊細細玩味,而後輕吐口氣,笑了。“是啊,說得沒錯!我是栽了,卻不是栽在她手上,而是栽在自己的自信與自傲上。”
心知他已想通,老婦也笑了。“顏兒和你最大的差別,在於她是個自認並不聰明的聰明人。”
“的確是如此。”她認為她並不聰明,卻時時刻刻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從不讓自己後悔,相較之下,他這個自認聰明絕頂的人,卻反而淨做些糊塗事。
“顏兒很善良,住在這裏的每一戶人家,都受過她的恩惠,從三餐的溫飽,到學問的栽培,她說不識字的人很可憐,自己會一輩子自卑,覺得不如人,那滋味不好受,所以想讀書的孩子,都會讓他們到她父親開的學堂去。做了這麼多好事,卻從不認為該得到別人的感激,因為她求的是心安;受了傷害,也不認為該怨誰,她會覺得是她不夠好,才會得不到善待。”
就像對他。不論受到什麼苦楚,傻氣得永遠學不會怨恨。
“你想告訴我,她心裏也是自卑的?”會說出那樣的話,是否也因為她覺得不如人,配不上他,所以遭受到再殘忍的對待,都覺得那是她該受的?
老婦只是笑了笑。“她沒有得到足夠的憐惜,讓她不自卑。”
傅磊啞然無言。
他懂了,說了這麼多,這才是重點。
走出屋外,一群孩子圍著戚水顏,在空地中嬉鬧不休。
“顏姐姐有帶糖來給你們吃哦。”
“哇,好棒,謝謝顏姐姐。”驚喜的笑聲此起彼落,一雙雙併攏的小手等待著色彩鮮豔的糖果造訪。
“顏姐姐。”
“小傑。”
想將糖分他,他卻沒伸手去接。
“怎麼了?”
“你很喜歡他嗎?”
“什麼?”
指傅磊嗎?問這話會不會有點人小鬼大了?他才十二歲呢!
戚水顏笑笑地道:“他是我的丈夫啊!”
“我說過,等我長大,也可以娶你的。”
小傑不服氣地道。
戚水顏微訝。“我知道,你說過很多遍了。”
“我是認真的!我真的很喜歡你——”
“謝謝、謝謝,顏姐姐好感動,多分你兩顆糖就是了。”
小傑氣悶地瞪她。“我不要糖,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再過幾年,我也會長大,你為什麼不等我,跑去嫁他!”
她搖頭,伸手想拍拍他,他立刻避開,拒絕被當成小孩安撫。
她張口想說些什麼,傅磊的聲音穿插了進來。“因為我老婆眼光沒那麼差,會看上你這小鬼。”
“我不是小鬼!”小傑用力反駁,傲然地迎視他,那神態竟成熟得緊。“你只是比我早幾年出生而已,不然你未必能娶到顏姐姐。”
這是什麼情形?他居然在和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鬼爭風吃醋?!
“拜託,小鬼,你有空也照照鏡子好不好?你以為要長得像我那麼帥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嗎?別說再給你十年了,就是讓你再重新投胎,想和我搶女人也是癡心妄想。”
“傅磊!”威水顏哭笑不得。他沒事幹嘛去逗個孩子?
“閉嘴,這是男人的事!”出乎意料,兩人竟異口同聲朝她吼了過去。
愣了下,一大一小同時互看一眼。
傅磊失笑出聲。
“我開始欣賞你了,小鬼。”
小傑重重哼了聲。“我才不要你欣賞,你要是對顏姐姐不好,我一定會把她搶過來的。”
“等到死吧你!”毛都沒長齊的小鬼也敢說大話,當他傅磊的老婆這麼好拐嗎?
第9章
回來的路上,戚水顏始終沒說一句話,傅磊知她有心事,也不急著通問。她太單純了,所有的心思全寫在臉上,藏都藏不住。
“過來。”寬了衣,傅磊坐在床頭,朝她伸出手。
戚水顏乖乖上前,他一伸手,將她拉進懷中。
溫存的吻移至左側頰畔,果然她又想避開。傅磊蹙眉,扣住她。“躲什麼?”
據那老婦人所說,她自卑,但是這些日子下來,他發現她在人群中,並不會刻意閃躲,她能夠很坦然自在的面對任何人,可是對他,就是辦不到。
她的自卑,只針對他嗎?她覺得在他面前自慚形穢?
“你……你說過……它礙眼……厭煩……”她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得,不敢忘,他不愛看到這殘缺的半邊面容。
“是礙眼。”沒人會覺得它美妙順眼吧?但卻不厭煩,因為那是她身上的一部分,他要全部的她。
戚水顏聞言,低垂下頭。孰料,他卻勾起她的下顎,認真而專注地吻上她,不是美好朱唇,而是不夠美好的殘容。
她微訝的張大了眼。
他在做什麼?以往,他不是連看一眼都嫌惡嗎?怎麼……
如果她的卑慚,是為了他,那麼,他以行動去證明,這樣,可以釋懷了嗎?
他並不會刻意去忽略或美化它,不論前者或後者,那都是一種逃避的行為,它終究還是存在的,這輩子,他永遠不會覺得那張傷殘的容顏美好,那是因為他真實面對了它,不管是美的、醜的,他都看在眼裏,只要是她的一切,他全接受。
“顏兒啊,你睡了嗎?”平空而降的聲音,驚醒了沉醉在柔情溫存中的戚水顏,她驚慌地推開了他,頓時方寸大亂。
慘了,是娘!
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推,傅磊順勢倒臥床鋪,側身支著頭,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火燒眉毛似的在房裏團團轉。
“你緊張什麼?”
“噓!”她趕忙示意他噤聲。
自從回來之後,全家人都很不諒解傅磊,要是讓爹知道,她私下還和傅磊往來,還是三更半夜在房裏頭被逮著,爹一定會氣死。
“什麼聲音?顏兒,你房裏有人嗎?”
戚水顏一聽,心臟差點跳出胸口。“沒、沒呀,是外頭的……貓吧!娘聽錯了。”
貓?!傅磊眉頭挑得更高了,張口要說什麼,戚水顏緊張得又是搖頭、又是擺手,只差沒喊他祖爺爺。
傅磊抿抿唇,不置可否的指了指桌上的水果。閑閑沒事,又不讓他說話,總得拿些什麼來讓他的嘴有事做吧?
戚水顏連遲疑都不敢,趕緊整盤捧上來孝敬他大老爺。
傅磊搖搖頭,指了下她的唇。
要她喂?還是這種方式?!她看了下盤內的葡萄,為難地遲疑了下。
“丈——”傅磊作勢揚聲要喊人。
戚水顏嚇得不敢再猶豫,快快剝了皮,以貝齒咬住,迎上他的唇。
傅磊當然不會跟她客氣,火熱地勾纏住她,掠奪她的氣息、她的思維,一場激烈如焰的唇齒纏綿,火辣辣地展開。
直到他終於好心地放過她,戚水顏已渾身虛軟地倒臥在他懷中。
“顏兒、顏兒!怎麼不說話?娘要進來嘍!”
戚水顏這才清醒過來。“別!娘,你別進來!”
“為什麼?”門外的戚夫人皺了下眉,總覺得女兒今晚怪怪的。
“我……哦,我身體不大舒服,怕吹風。”
“不舒服?”傅磊邪氣地挑眉,上下其手了起來。“是這裏,還是這裏?”
戚水顏驚喘了口氣,那只不規矩的手正複在她胸口搓揉。
騷動的情潮隱隱竄燒起來,她意識昏茫,肌膚透出激情的熱度,看著他從容地寬衣解帶,露出惑人的強健身軀。
“你病啦?要不要緊?”戚夫人不明究理,關切地連聲問。
“嗯……有點熱……”發現聲音近似呻吟,她力持平穩地道。“娘,你別擔心,我……嗯……”他又在亂摸什麼了?“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你確定?”他俯近她頸畔耳語低喃,魅惑般輕吐氣息。
“那你早點睡,有事就喊娘一聲。”
步伐聲漸行遠去,戚水顏這才淺淺喘息出聲,嬌吟。“傅磊……”
“嗯?好像愈來愈熱了呢,怎麼辦?真的不要我這只貓幫你?”
沒錯,還是只正在偷腥的貓呢!他形容得還真貼切。
“啊……”說不出話來了。他幹嘛要這樣逗她?“傅磊——”她仰起眸,渴求地望住他。
“說!你要的是誰?”捏住她的下顎,半強迫地等著她回答。
至今才明白,她從來都不是因為沒人要才嫁他,相反的,清楚她的好、等著要她的人多得是,太多人說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如今他才真正認同。
沒錯!他就是慌了,傲然如他、狂恣如他,也會心慌,也會有不確定的時候,他真留得住她嗎?她那顆能夠包容天下人的心,究竟將他放置在哪個角落?
“要……要你……”她意亂情迷地答了出來。
傅磊滿意一笑。“好!這是你自己說的,不許反悔。”
“傅磊……”
“喊我的名字!”他命令,摟緊了她,熱烈糾纏。
她嬌喘連連。“我……是在喊呀……”
“我是說只喊名字!”
磊?!好怪。
“或者你比較喜歡相公、夫君、親愛的?”任她挑了,只要別喊死鬼,基本上他都可以接受。
啊?他不是……不准她這麼喊嗎?還曾對她大發脾氣……
什麼表情?很委屈她嗎?傅磊懲罰意味地深深埋入,惹得她嬌吟失聲,脫口喚出:“磊——
多媚,酥人心魂。
“我要你這輩子只喊給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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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平息,他有一下沒一下的撫弄她汗濕的發,思忖著該如何開口。
沒錯,她是聰慧,但是對某些事而言,卻遲鈍的讓人吐血,就像這些日子下來,她夜夜與他私會,卻從沒想過為什麼。
不知他為何而來,也不知他夜夜癡纏背後的深意,有一回甚至還問他:“你是不是沒地方睡?”
哇咧!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他銀子多到可以壓死人,隨便找家客棧,誰不是待之如上賓?再不然隨便勾勾手,也多的是女人打開房門迎接他,他會沒地方睡?
搞不清楚狀況的蠢女人!
有時想想,他還真是賤骨頭,以前可以光明正大擁有她的時候,他連看都不去看一眼,現在人跑了,才來死纏活賴,委屈兮兮當個見不得光的地下情夫,和一群大男人、小男孩爭寵……
再不早點將她拐回家,他就快瘋了。
正欲開口.他早他一步將話說出來:“回去吧,傅磊。”
“咦?”想通啦?終於肯主動開口跟他回去了?
“你出來那麼久,一定有很多事等著你處理,何況……‘家裏的人’會擔心。”想起了倚門而盼的鄭明珠,既然他心頭惦著,又何苦勉強留在她身邊?
等等!她說的是“你”,不是“我們”!
傅磊眯起眼。“我走了,那你呢?”
“我……”她頓了頓,強忍住心酸。“我還是我啊,你有空再過來看看我,沒關係的。”
總算弄懂她的意思,他不悅地擰眉。“你不跟我走?!”
“我們……不是夫妻了。”
原來,她並不傻,她知道兩人已然無名無分,這些日子以來,他們的行為在世俗觀點上,是不合宜的,可她還是夜夜等著他,任他為所欲為……
“這算什麼?任我要來便來,愛走就走,你當自己是妓女嗎?上勾欄院都還得付帳呢!”他沖口而出,氣她把自己弄得這麼卑微。
一聲“妓女”,刺傷了她的心。
有什麼辦法呢?她就是沒出息,既怨不了他、也抗拒不了他的誘惑,被當成妓女也認了啊!
“你看著我,戚水顏!”傅磊捏住她的下巴,瞅視她。“你給我聽清楚,今天,你若真要我走,就別妄想我還會再來看你,要不要隨我走,一句話!否則,這輩於我死都不會再踏進這裏一步,我說到做到!”
也就是說,一旦她搖頭,她今生就別想再見到他了……
他好殘忍!為什麼他總要做得那麼絕,不留餘地的逼迫她?
“我……我……對不起,傅磊,可不可以不要……”
不要?!
傅磊大為光火,跳下床鋪死瞪住她。
和他在一起有這麼為難嗎?她寧願沒骨氣的等他偶然的“臨幸”,也不願隨他朝朝暮暮?
這樣的想法激得他怒火迸燒,那些個惶然的不安全感,全在此時爆發開來。”為什麼不要?你在等誰?那個把你當成天仙美人,一點也不在意你嫁過人的傅圻翰嗎?還是在巴望那個十來歲的小鬼真的長大來娶你?!或者還有更多我所不知道的男人?!”那她又把他當成了什麼?這些日子以來的溫存,又算什麼?!
遭拒的傲然自尊受創,怒極之下,他再度口不擇言的選擇了傷害,粗狂的壓下她的身子,狂亂地吻她。“傅圻翰會這樣對你嗎?那個半大不大的小鬼,有能力帶給你這種銷魂滋味,就像你曾在我身下忘情呻吟那般嗎?”
戚水顏驚抽了口氣。他怎麼可以這麼說!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始終都只有他一個男人而已!
“傅磊,你不要這樣!”她偏開頭,想抗拒這樣的屈辱,他卻反擒住她的掌壓上頭頂,像頭野獸,激狂掠奪——
“你和我在一起,圖的不就只是肉體上的歡快而已嗎?好啊,我都成全你了,你還矯情什麼!”
這樣的他。好可怕,令她想起了那一日清晨,他狂暴無情的利爪,狠狠將她撕碎——
歷史又要再度重演了嗎?她的身心,又將任他一寸寸淩遲?別這樣對待她,她再也受不起了——
“不要……傅磊,我怕……”她顫聲道,滿心憂懼。
幽切的一聲“我怕”,如一根細繩,抽動他靈魂深處最纖細的知覺神經。他微微一顫,看向她淚眼憂惶的神態……
該死!他在做什麼?!明明已懊悔莫及,為何又差點重蹈覆轍?
懊惱地松了手,他退離床邊,匆匆穿回衣物。
她淚眼怔忡的抬眼,一時無法移動。
沒有……這一回,他沒有傷害她……
明明想說什麼的,張了口,卻是啞然無聲,看著他轉身離開——
他要走了?他要拋下她,再也不來了嗎?
別走,傅磊,別丟下我,我捨不得你……
直到開了門,她終於脫口喚了出聲:“磊——”
在那聲淒柔的叫喚下,他步伐頓了住。
“你……要走了?”
她要說的,就只是這個?
“反正我什麼都不是,還留下做什麼?”他連頭都沒回,冷著臉賭氣的拂袖而去。
既然不想和他在一起,又何必再留他?
卻沒發覺,身後,她讓淚水淹沒的悽楚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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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七天,傅磊沒再去找她。
他也想像自己說的那樣決絕,鐵了心不再去理會她,反正人家又不屑要他。
可是——見鬼了!他居然會發了狂的想念她,想她會不會為他而偷偷掉淚、想她這些日子有沒有多少惦記他、想她是否有吃飽睡好……
日裏夜裏,滿腦子都是她,自尊、傲氣早已盡拋一旁。
他想見她!比起磨人的思念,其餘的一切,全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於是,就在第八天,他不顧一切地來了。
可,這欠教訓的女人實在是——
還以為她多少會牽掛地,誰知道她竟然像個沒事人一樣,悠閒地在裁她的衣裳——
他頓時嘔了個半死!
帶著一腔不滿,他由身後牢牢地死抱住她。戚水顏驚喘了聲,她一回頭,他立刻狠狠地吻住了她。
是他,他來了!
不需多看一眼,他的氣息、他的狂狷肆情,她就是閉著眼都認得出來。於是,她不假思索地回身緊抱住他,深深地、熱切地回應他。
傅磊悶哼一聲,在體內沉蟄的欲火被挑起前,及時移開唇,淡謔道:“你果然很饑渴。”
戚水顏不理會他的嘲弄,小臉深深埋入他胸壑。“我以為你走了,再也不會來了——”害她好擔心、好難過,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氣悶地哼了聲。“是嘛,我犯賤。”活該被她活活嘔死。
“我好想你——”軟軟細細的嬌喃,揉入他胸懷,聽不真切。
很沒骨氣地,他滿腹鬱悶全在這一聲輕柔軟語中,消失殆盡,向來強硬的心,竟軟化得亂七八糟。
“你少來這一套。”說是這麼說,可是嘴再硬,柔化下來的眼神,以及異發溫存的柔撫,還是不爭氣的洩漏了他的心情。
“你在做什麼?”他抓來她身後的物品。經營了數十家布莊,他只消一摸,便知這是上好絕佳的布匹,織工繁複而細緻,是難得的一塊布。
她這麼慎重其事,是想做衣裳給誰?
“你覺得好不好看?”她臉上有著滿足甜蜜的微笑。
“好看。”他隨口道,心思全在研究布料上。這樣式一看就知是男人穿的,瞧她那表情,總不可能是給戚兆瑭或戚泛舟的吧?
該死的女人,敢給他笑得這麼風騷!
心情又開始往十八層地獄跌。
才幾天沒看著她而已,她又給他惹出什麼阿貓阿狗來了?
“那你喜不喜歡?”她期待地又問。
“喜歡。”仍是答得心不在焉,完全沒經過大腦。
可惡!他為她傷腦傷神傷肺又傷心,她居然敢悠悠哉哉去替人做衣裳,她到底置他于何地了?
“那這個樣式好,還是這個?”
他連看都沒看,隨便抽了張。“這個。”
真是太過分了,她到底有沒有當自己是他老婆?難怪她不隨他回去,原來她根本不愁沒人可嫁!
“那——”
愈想愈火大,沒等她把下一個問題說出口,他抓來布匹,三兩下撕了個粉碎。
想替外頭的野男人裁衣?哼,除非他死!
戚水顏瞪大了眼,完全不敢相信。“你、你怎麼可以撕了它!”
那是她花了好多心思才弄來的,他不領情就算了,怎麼可以……
“你休想!戚水顏,你怎麼可以不經我同意就這麼做,你到底有沒有顧慮過我的心情!”要他看著他老婆為別的男人花費心神,這綠帽子也未免讓他戴得太招搖了。
“我……”她是沒問過他,可,她也只是想給他一個驚喜而已呀,誰知他根本就不稀罕……
她好傷心、好失望,淚意凝了滿眶,一顆又一顆的落了下來。
“你……連衣裳都不肯讓我做……”
“閉嘴,你敢哭!”他一看更抓狂。當他的面為別人而哭,當他是死人嗎?
“你……好壞……”連哭都不准,他是不是又開始嫌棄她了,就像以前那樣?
“我壞?!姓戚的,你給我說清楚,現在是誰比較混蛋?”
“本來就是你不對。你走開,我不要跟你說話了。”滿懷熱忱讓人潑了盆冷水,她傷心得淚兒漣漣。
會教訓他了?!從來都溫馴得只會逆來順受的她,居然也學會反抗他,而且還是為了不知叫張三還是李四的死人骨頭!
“喂,你講不講理——”
“不講!反正你從來也沒講過理。”她抽抽噎噎地背過身子,不再看他。
周瑜是怎麼死的?他捧著胸口,覺得自己大限將至。這女人簡直比孔明更高杆!
“戚、水、顏——”都已經夠不爽了,她還有臉給他哭。
“走開,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反正他也不在乎她,那就到這裏就好了,她不要再變回以前的樣子,相看兩相怨。
“就因為我不許你做衣裳?”然後她就不理他?真是反了!
她不答,抿緊了唇,眼神很哀怨地看著他。
傅磊吸氣、再吸氣。很好,他命大,還沒被氣死。“你到底想怎樣?”
“我的布……”他不知道,這匹布是她托了好多人、花了好多銀子才買到的,為的只是想讓他穿在身上,暖在心頭,偶爾,也想起這個替他裁衣的人……
要是他以前的個性,早就二話不說的甩頭走人了,可是……可是……
他怎麼會看上這個要臉蛋沒臉蛋,論風情只比尼姑強一點,再說到情感的靈敏度更是讓他想捶心肝的女人?真是死不瞑目。
“是不是只要我找來一匹相同的布,你就不哭了?”誰教向來心性狂傲的他,就偏偏窩囊得見不得她的淚,要他幹再多蠢事他都認了。
“你騙人,這匹布是京城最有名的無箴樓所出.無箴姑娘一年只依四季織四匹布而已,你怎麼可能找得到相同的!”也因為這樣,她才會更想將這獨一無二的衣裳,穿在她心目中最獨一無二的他身上……
“這你別管,只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她吸了吸鼻子,抹去淚。“你說真的?”
“代價是,你得嫁我。”
她神色一僵,別開臉去。
“我都說要八人大轎再一次迎你過門了,你還給我鬧什麼彆扭?”
“不是……”她囁嚅道。“我們這樣……不好嗎?”
“當然不好!”誰會認為像個姦夫淫婦般偷情的日於“很好”?!問這話擺明瞭逼他揍人。
“可是我……我……”她說不出心中的惶然,自重逢後,他變了好多,雖然嘴上仍是毫不留情,但是她可以感覺到,他心裏是疼她的,當他喊著笨女人時,口氣沒有嫌棄,只有滿滿包容與眷寵,所以她總是裝傻,喜歡聽他那聲“笨女人”。
這樣的他、這樣的美好日子。是她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沒了婚姻的束縛,他就用不著再承受世俗眼光的壓力,不必怕人笑他有個醜妻,不必丟臉……這樣,無負擔的他,才能自在的與她相處。
這是她想了好久的結論。就為了這美好到令她心頭發疼的幸福,她願意拿名分去換,一輩子見不得光的守著他也沒關係。
所以她怕!怕一旦再度落實了名分,他又得面對旁人的笑弄,然後兩人又會走回之前的窘境,當他無法承受時,他會開始怨她、恨她,她真的不想這樣。
“磊,我不能嫁你。”想了好久,她慢慢地吐出聲來。
“你再說一遍。”傅磊危險地逼近她。
“對不起,我知道你一定會很生氣,但是我真的不能嫁你。我答應你,這輩子我都是你的人,不管是傅圻翰還是其他人,我都會離他們遠遠的,連一根手指都不讓他們碰到。你想我的時候,就來看看我,忙的話也沒關係,我會很乖很乖的等著你,這樣好不好?”
我會很乖很乖地等著你?!傅磊磨著牙,他必須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不去衝動地捏碎她的腦袋瓜。
“戚水顏!你這笨得曠古絕今的腦子到底都裝了些什麼?這和守活寡有什麼兩樣?!”
“沒關係啊,只要你沒把我忘記就好了。”
“你寧可守活寡都不嫁我?!我就這麼爛嗎?”嚴重受創的男性尊嚴,碎得一塌糊塗,這混蛋女人!
她無法解釋,只好不發一語任他凶。
這看在他眼裏,成了默認。生平頭一次向女人求親,而那人還是他老婆,結果居然還被拒,這是什麼超難笑的爛笑話?!
“戚水顏,你存心想氣死我嗎?!”決定不再壓抑,用吼的比較快了。
戚水顏縮著脖子,眼眶凝淚,可憐兮兮地瞅著他。
傅磊簡直嘔死了.掄起的拳頭沒地方揮,想狂飆火氣又沒辦法對她發洩,他知道他再吼一句,她肯定又要哭給他看了。
報應,真的是報應哪!如果這是她的報復,那還真是被她氣死了都驗不出傷。
懊惱之下,他只好選擇轉身離去。
“磊,你要去哪里?”她急忙喊道。
“去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他沒好氣地說道,反正早晚也會被她給搞瘋,還不如自行了斷痛快些。
戚水顏呆呆愣愣的。有這麼嚴重嗎?他應該知道,這對他會比較好,照理說,他沒理由反對的。
她始終弄不懂,他到底在氣什麼?
第10章
近一個月的時間又過去了,傅磊始終沒再來找她。
習慣了在他懷中入眠,這些個沒有他溫懷胸膛護憐的夜裏,她常是兩眼無神地發著呆到天明,可,卻再也盼不來他……
那天,她拒絕嫁他,他看起來明明很不開心,依他火爆的壞脾氣而言,應該會痛痛快快發頓火才是,可,他卻沒有,只是默默地走開。
好奇怪,他變得愈來愈讓她無法理解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她開始惶然地揣測,是不是她不嫁他,他生氣了,不想理她了?
都那麼多天了,他該是回洛陽去了吧?畢竟,他不能永遠陪她耗在這兒的。
沒有他的日子好難受,她開始瘋狂地想他,食不知味,寢不安枕,成日心神恍惚,滿腦子想的,全是關於他的點點滴滴,想他的好、他的火爆性子、他壞嘴巴下的至情至性……
她的魂不守舍,並沒躲過家人的法眼,可她又不敢老實說,只能支吾其詞的含糊過去,直到這些日子以來,吃不下、睡不好的她,終於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再度醒來,夜已深沉,父母都在她房裏頭,神情無比凝重。
她心下不解,撐起身子下床。“爹,發生什麼事了嗎?”
“你這個不孝女!”抑不住憤怒的戚兆瑭,沒等她站定,便一巴掌重重揮了過去,打得她眼冒金星,踉蹌不穩地跌坐地面,唇角滲出血絲。
戚水顏傻了眼。“爹,女兒做錯了什麼?”
“你還有臉問!以前,我一直以為是傅磊對不起你,也為你所受的苦心疼,可是現在我才知道,傅磊之所以不要你,是因為你行為不檢!我戚兆瑭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壞門風、淫亂無恥的女兒?!戚家的臉全被你給丟光了!”
“我……我沒有!”戚水顏顫聲否認,不知這是哪來的指控。
“沒有?!那你肚子裏的野種又是哪來的?”
厲聲咄咄的質問,劈入她昏昏沉沉的腦子,一待消化吸收,她茫然地抬起眼。“我懷孕了?”
“說,這野種是誰的!”身為教書先生,最重視的就是道德禮教,沒想到,他的女兒卻給他做出輕狂悖德的事來,怎不教他雷霆大發?
指掌本能地撫上仍舊平坦的小腹,心思還停留在孕育新生命的激蕩中,回不過神來。
她懷孕了,她有了傅磊的孩子……
“顏兒啊,你真是傻……”戚夫人這才想起,前些個夜裏常聽到女兒房裏有男人的聲音,原來不是她的錯覺。她這女兒向來乖巧守禮,怎會做出這種糊塗事呢?
一向都疼惜這個女兒,不舍她受一丁點傷害,但是這回,連她都護不了她了。
“說啊!孩子到底是誰的?!”
“我……”不,她不能說,父親那麼不諒解傅磊,說了,爹肯定會去找他興師問罪的,她不能說。
“不說?!我就打到你說為止!”抄起家法,一板子重重落了下去,戚水顏咬牙,硬生生受了下來。
戚兆瑭看在眼裏更為光火。“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我的板子硬!”一板又一板,無情地落在她身上,熱辣的痛楚灼著肌膚。
戚夫人再也看不下去,心疼地直喊:“顏兒,你就說了吧,別折騰自己了。”
“好,你不說也成,我找個大夫來,把孩子打掉。”戚家雖沒大富大貴,可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絕不接受一個不知檢點的女兒,和一個來路不明的賤胎。
戚水顏一聽,臉色瞬間駭白。“不,爹不可以這麼做,我要留下這個孩子!”那是她心愛的男人所留給她最珍貴的寶貝啊!她無論如何都得生下。
“你——”事到如今,她不但不知悔改,反而更加執迷不悟,戚兆瑭氣掉了理智。“好,很好!我今天就打死你,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免得留你下來丟人現眼!”
話才一說完,更加劇烈的痛楚襲上她的身子,她一時受不住,昏了過去。
“老爺,別打了,顏兒都昏過去了。”戚夫人驚呼,趕緊沖上前去阻止。“再怎麼樣,她總是我們的女兒啊,你怎能如此狠心,下得了這麼重的手?!”
“我沒這種不知羞恥的女兒,你讓開——”
揪扯間——
“怎麼回事?”一道男聲赫然響起,加入這一團混亂之中。
傅磊大步踏入未關上的房門,扶起倒臥地面不省人事的戚水顏,臉色全變了。
“傅、傅磊?!”戚家二老全傻了眼,瞪著他的表情直可吞下一粒雞蛋。
“你不是在洛陽嗎?怎麼……怎麼突然來了?”應該是來看顏兒的吧?想到他們已夫妻緣盡,而傅磊卻還這麼念舊情,專程來探望顏兒,可女兒卻做出這種事,他就覺得好汗顏、好對不起傅磊……
“我問怎麼回事!”傅磊兇惡地大吼,除了戚水顏,他對誰都可以很不放在眼裏。
“顏兒有了身孕,她爹氣壞了。”戚夫人代為回答。
“水顏有孕了?”他低下頭,驚愕地看著懷中昏迷的人兒,紅腫的臉頰、狼狽的模樣,看得他想殺人。“她懷孕了你們還這樣對她?”
“那是她咎由自取,你不必這麼護她!”戚兆瑭愈想愈羞愧。“都是我沒把女兒教好,我們戚家對不起你……”
“誰對不起我了?孩子是我的!”
“唉,傅磊,你就別再替她說話了,你們分開都快五個月了,她肚子裏的孩子也才兩個月而已——”
“我說孩子是我的,聽不懂人話嗎?這些日子我們私下都還在一起,她一直都只有我一個男人,再也沒有別人了,這樣夠清楚了嗎?”
“這、這——你們在搞什麼鬼啊!”戚兆瑭都快被搞糊塗了,孩子是傅磊的怎不早講?害他誤以為女兒是個不知廉恥的蕩婦,白冤枉了她一場。
“還不快去請大夫!水顏要是有個萬一,你們就給我走著瞧!”摟緊了懷中摯愛,他發現,他也有無助的時候,看她承受委屈,而他卻無能為力——
他發誓,這一回他再也不放手了,他要永遠守住她,不讓任何人再有機會傷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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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大夫後,戚水顏依然沉靜地昏睡著,憔悴蒼白的容顏,傅磊看得心疼,傾下身,極其不舍地柔吻了下她的唇。
他不懂,她為何不坦白告訴父母,孩子是他的,反而要任人誤解?是怕戚兆瑭得知後,會逼她跟他回去嗎?她就這麼不想嫁他,甚至寧可讓父親打死?!
由不得她了,這回,無論如何他都得先將她娶到手再說,她要哭要怨也是以後的事了。
這是最後一次,他不顧她的感覺,一意孤行。
打定了主意,他站起身,看向一旁沈默不語的戚兆瑭。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孩子都有了,他絕對不會讓他的女兒受委屈,傅磊要敢再負她,他絕不會讓他有機會走出戚家大門。
傅磊步履沉穩、神色堅定地走向他,默然地相視了良久,雙膝一彎,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你——”戚兆瑭訝然。
早聽聞傅磊的狂與傲,不跪父母,不跪天地,一輩子沒對誰低頭過,現在居然——
“錯待水顏,是我理虧,我愧對她的地方實在太多,難以細數。”
這——算是懺悔?
“請再次將她交給我,我以性命保證,絕不讓她再吃一丁點的苦。”
“為……為什麼?”戚兆瑭一時無法適應,眼前這個謙卑的男人,真的是剛才那個吼得像要掀了屋頂,無禮得要命的傢伙嗎?他突如其來的轉變,是為了什麼?
“我愛她!”傅磊眼也沒眨,不曾猶豫。
“呃?”戚兆瑭聲音卡了住,不知道怎麼接下去。
“爹。你就答應他吧!”戚泛舟緩步走了進來,不曉得在門口聽了多久。
“泛舟,怎麼連你也……”他記得泛舟不是很排斥傅磊嗎?
“不為什麼,就因為姐姐不能沒有他。”戚泛舟定定地站在傅磊面前,扶起了他。“我從來就沒欣賞過你,你這個人太目中無人,傲得讓人討厭。”
“多謝評論。”
“我告訴自己,下次再見到你,絕對要狠狠揍掉你半條命,但是就沖著你那三個字,我的拳頭就先欠著了。記著你自己說過的話,如果你讓我姐姐有一絲一毫的不快樂,我這記拳頭會加倍奉上!”
傅磊不解地挑眉。“為什麼?”他和戚兆瑭有相同的疑惑,既然這麼不欣賞他,又為何幫他?
“不用太自作多情,我還是恨不得痛接你幾拳。你知不知道,我姐剛回來的第一個月,病得有多憔悴?成天滴米未進,藥也是喝了便吐,整個人昏昏沉沉,卻還是不知不覺地喊著你的名字,哭著說她好愛你,她不要離開你……看她好好一個人被你折磨成這樣,你知道我有多想殺了你嗎?如果可以,把她交給任何人都好過你,偏偏我那笨姐姐太沒眼光,偏偏就認定你,我有什麼辦法?”
傅磊訝然。這些,她為何從沒告訴過他?從不知道,他竟將她傷得這麼重……
走近床畔,望住那張為他受盡苦楚、流盡了傷心淚的容顏,絞緊的心,為她而發痛。
她愛他!她說她好愛他……那現在呢?她的愛,全讓他給扼殺光了嗎?才會心灰意冷,不願隨他比翼朝夕?
“對不起……”俯下唇,遲來的歉意,揉人貼合的唇齒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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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嫁!”激烈的反對聲由房內傳了出來。
“由不得你!”
“爹!”戚水顏驚叫。“我已經是傅磊的人了,你怎麼可以要我帶著他的孩子去嫁別人?這太荒唐了!”
“有你的行為荒唐嗎?一個沒丈夫的女人挺著個大肚子,你要全家人怎麼面對街坊鄰居的側目?你的名聲都已經夠糟了,要想不嫁,也可以,把孩子拿掉!”唉,這番話連他都說得莫名其妙。
真搞不懂傅磊怎會千交代、萬交代的不許向她透露真相,說什麼她要是知曉,肯定死也不會上花轎,可不讓她知道就有差別了嗎?還不是成天又哭又鬧!
“那怎麼行!”戚水顏大驚失色,護著小腹退離好幾步,活似父親是什麼可怕的惡魔。
她不會允許任何人扼殺她的小寶貝,就是父親也不行!
“那就乖乖聽我的安排!相信爹的眼光,我為你挑的夫婿、條件絕對不比傅磊差。”這樣的暗示夠明顯了吧?誰知——
“不要、不要、不要——”她連連叫喊。不是傅磊,條件再好她都不稀罕。
“我管你要不要,我說了算,將來你會感謝我的。”不理會女兒的抗議,戚兆瑭反手甩上門。“張嬸、張坤!給我看好小姐,未出閣前,一步都不許她出房門,聽到沒有!”
“是,老爺!”
聽著房外傳來的對話,戚水顏絕望地跌坐地面。
磊,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她在心中哀哀泣喊,道道熱淚順頰而落。
他真的不要她了嗎?他真的要看著她嫁人嗎?
她好後悔,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不會惹他生氣,她會在他首度開口時,就答應隨他到天涯海角,就算最後仍會遍體鱗傷,就算最後會粉身碎骨,她都會義無反顧地投向他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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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問洛陽本年度的盛事,年初一樁,年底又一樁,而且都還是同一件事——傅家少爺娶親,最新鮮的是,娶的還都是同一個人!
賀喜的賀喜,看熱鬧的看熱鬧,順道打聽點小道八卦茶餘飯後來嗑牙,可房門一關,就是他們的事了。
傅磊雙手環胸靠在門邊,睇視她蜷縮在床邊的纖細身影。
打從他進房開始,她就是這副模樣了,活似他會撕了她生吞入腹似的,真不可愛。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回的二度花燭,所有人全瞞著她,她根本不曉得新郎是誰,花轎上得迷迷糊糊,連拜堂都是被硬押著強迫完成,也難怪她會怕成這樣了。
伸手正要揭去她頭上的紅巾,她竟慌亂地閃了開來。
“等一下,請聽我說幾句話好嗎?”
“嗯?”拜託,洞房花燭夜,還有什麼話好講?
“我不知道我爹有沒有告訴你,我成過親了,而且——我肚子裏已經懷了他的孩子,就是因為這樣,爹才會儘快找個男人把我嫁掉,以顧全顏面,但這不是我願意的,我是被逼的,請你高抬貴手,放我走,我……我會一輩子感激你的。”
“哦?”他懷疑,掀了蓋頭見到他的那一刻,她會是什麼表情。
他為什麼不說話?不同意,還是不相信她?
戚水顏捺不住慌急,扯下蓋頭,那張俊魁飛揚、日日夜夜折磨著她的面容就在眼前,她無法置信,用力地揉了探眼。
“磊,是你嗎?”聲調輕若柳絮,嚴重顫抖,深怕這只是南柯一夢。
“如假包換。”傅磊朝她拋了記慣有的勾挑邪笑,有模有樣的甩袖一揖。“還請多多指教,娘子。”
沒多浪費一秒,她激動地飛快沖向他。“磊!我好想你、好想你——”
傅磊準確無誤地接住她,邪笑道:“好主動的新娘。”
戚水顏根本聽不見他的嘲笑,緊抱著他再也不肯放開,心情一旦放鬆,反而痛哭失聲。“嗚……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早告訴你,好讓你逃婚嗎?”他可沒忘記,她之前死都不肯嫁他的態度。
“才不會,你……嗚……你嚇死我了……”她幾乎以為,他們這輩子再也無緣了……
娘呀!這樣她也能哭?
“你這算是喜極而泣,還是在哀悼你又再次嫁了這個不可救藥的爛男人?”
“我嫁,我要嫁!不管你再爛,我都只想嫁你——”這一回,她沒有猶豫,大聲喊出了心頭的意願。
傅磊翻了個白眼。
他只是隨口說,就算他真爛得要死,她也不必附和得這麼理所當然吧?
“閉嘴啦,你說過不哭的。”他笨拙地拭著她的淚,從沒做過這種事,表情好彆扭。
“啊?”她有說過嗎?
“喏——”他指了指整齊疊放桌面的布匹。
“你真的找到了?”她驚喜地跳開他懷抱,奔上前去。花色真的一模一樣!“你是怎麼辦到的?”
傅磊沒好氣地道:“你以為那一整個月我都去了哪里?”
夜闖御賜無箴樓,連他都不敢相信他會做這種蠢到極點的事,而原因說出來連他都覺得丟臉——不捨得某個笨女人的眼淚。
雲無箴,一個好特別的女人,美得撼人心魂,難怪連當今聖上都為她神魂顛倒,可是他發現,他除了單純的欣賞與驚歎外,激不起絲毫迷戀悸動,反而滿心掛念著遠在蘇州的那個笨女人……
本來,他已經抱定主意,不管是要一擲千金,還是威脅恐嚇,定要雲無箴再織出一塊相同的布來,可,雲無箴所提出的唯一條件,竟是問他要這匹布的用途。
他只好很不甘願地回答:“某個女人,哭得讓人心煩死了,找不來這匹布,她會一輩子怨死我。”
結果,他什麼手段也沒使上,甚至連一文錢都沒花到,雲無箴便二話不說,連夜制了這匹布給他,問她為什麼,她卻回他一句:“這匹布,不是為你,而是為天下的有情人所織。能廝守在一起,是天大的福分,願你珍惜。”
這名女子,也有顆靈慧冰心,就與他那個幾經風波,輾轉戀上的嬌妻一般。
抬眼望去,見愛妻正撫著嵌在菱花鏡上的夜明珠發怔,他由身後環抱住她。
“這——”不是要送鄭明珠的?
“你怕火。”他淡淡地解釋過去。
她這才發現,整個新房,別說油燈,連喜燭都沒有,全靠這顆流光粲然的夜明珠帶來光亮。
“磊——”她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他為她花了這麼多心思,她怎會以為他不在乎她呢?
“不准哭!”他凶巴巴地瞪她,他可是什麼都依她了,再敢給他哭試看看!
她吸了吸鼻子,逼回閃動的淚光。“好,我不哭,從今以後,都不哭了。”
她要微笑,要很幸福、很快樂地跟他過一輩子——
尾聲
剛由外頭回來,就聽下人說家裏頭來了個什麼妙手鬼醫的傢伙,傅磊心下狐疑,想著這幾天,家裏頭有誰身體不舒服嗎?
應該沒有啊,水顏肚子都七個月大,孕吐情形早止了,胃口正常,氣色也很好,偶爾還可以與他纏綿一番——
嗯,昨晚真是美妙的一夜。
想著想著,人已來到大廳,踏入前,正好捕捉到裏頭傳來的對話。
“你臉上的傷疤,要消除並非難事,只不過—一”
戚水顏心急地介面:“只不過什麼?先生直說無妨。”
“那過程會相當難熬,敷在臉上的藥性熱麻煨刺,一如受傷之時的燒灼之痛,而且得持續一個月,就怕你受不住。”
“沒關係的,我可以——”
“誰說的!”傅磊快步走了進來。“誰叫你搞這些有的沒的?!”
“我——”
怪了,他又在生什麼氣了?
“你立刻給我滾,我們不需要你的爛醫術——”
哪里冒出來的死人骨頭,他老婆是隨便讓人虐待的嗎?
“磊!”
戚水顏驚訝地阻止他。他怎麼對客人那麼無禮啊?
“你給我閉嘴,回頭再跟你算帳!”
說完,繼續回頭轟人。
“你可以滾了,我老婆沒病沒痛的,不需要受那種活罪。”
妙手鬼醫來回瞥視了他們好幾眼,而後,心領神會地笑了。
“年輕人,你作了個很明智的決定,有些人,就是沒能早點看透這一點,以至於……總之,恭喜你了。”
什麼鬼話?傅磊摸不著頭緒地看著他悠閒離去。
“唉,等等——”戚水顏心急地想留住他。
“你給我站住!”
“磊,你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才要問你怎麼回事!都受過一次燒灼之痛了還不夠過癮是不是?非要再自找罪受?!” 他很火,吼人的力道中氣十足。
“我只是想,這道疤總是不好看……”她小聲辯駁。
“你很在乎嗎?”
“不是……”
她悶悶地道。“我怕你在朋友面前覺得丟臉……”
他就知道!傅磊氣惱道:“成親以來,我可曾因為怕丟臉,就把你藏在家裏,不准你見人嗎?”
“沒有。”不僅沒有,還與她一同打理家業上的事,逢人也從不避諱告知他們是夫妻的事實,他變了好多,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那我可曾說過無法忍受你這張臉嗎?”
“也沒有。”
“既然都沒有,你沒事去討什麼皮肉痛!我又不會少疼你半分,你就算變得美若天仙,我也不會多愛你一點,你還龜毛什麼!”
她終於懂了。他之所以這麼生氣,是因為心疼她……
他方才不是說了嗎?他愛她……這是相識以來,他頭一回說出近似情意表白的話,雖然是用吼的。
她的夫君呐,總是壞在嘴巴上,連疼惜她都還要臭著一張閻王臉。
“磊,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好愛、好愛你哦!”將臉揉進他胸懷,她傻氣道。
“說什麼廢話!”他嘴硬地哼道,摟抱她的力道,卻好緊好緊,洩漏了他真實的情緒。
用不著她說,他也早知道,懷中這名為他吃盡苦頭都無怨無悔的女子,是如何愛他至深。
他永遠不會對她說出同樣的話,但是他會用一輩子的時間向她證明,此心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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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老頭,你再給我胡搞試看看!”
“渾小子,到底你是老子還是我是老子,敢給我目無尊長!”
“老頭子,到底她是我老婆還是你老婆,誰要你自作主張!”別以為戚水顏不說,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那個見鬼的什麼神醫,是傅聖元找來的。
“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們夫妻好,怕你哪天又發神經.拿顏兒的容貌大作文章,嚷著要休妻。” 傅聖元不甘示弱的吼回去。
傅磊正想還以顏色,一旁的戚水顏看他們吵得不可開交,想試著從中勸阻。
“磊——”
話都還沒說出口,就遭到截斷的命運。
“你給我閉嘴,哪邊涼快哪邊閃!”
看著一老一小爭得面紅耳赤,戚水顏在一旁苦無對策,情急之下——
“唉喲——”
一聽到她的痛呼聲,傅磊幾乎是在同時回過頭,死瞪住她。“怎麼了?”
“肚子——有點痛。”
“怎麼會這樣?”
沒多浪費一秒,他立刻趕來她身邊。
“還不是你,昨晚偏要纏我——”
“我纏你?!難道你就沒獲得滿足嗎?要不要我提醒你,我的衣服最後是誰迫不及待剝掉的——”
“磊!”
她聽得面紅耳赤,趕忙掩住他的嘴。嚷得這麼大聲,是怕天下人不曉得他們昨晚都幹什麼去了嗎?
“幹什麼?和我親熱很丟臉嗎?”
他不爽地回道。
“我——”
戚水顏羞得無地自容,趕緊繼續裝虛弱。“啊!扶我回房休息好不好?我不太舒服——”
“你這笨女人!要到什麼時候才學得會照顧自己啊!我怎會那麼倒楣娶到你——”吼歸吼,抱起她的動作,卻溫柔得不可思議.連步伐都放得極輕,深怕驚動了懷中的大肚婆——
傅聖元夫婦相視一眼。
這一幕,讓兩人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十數年前,那算命仙的話:
他的八字太剛強,性傲難馴,然而,凡事總有個天命,他註定就是要遇到這丫頭,栽在她手中,除了她,這世上再無人能制得住他……
准!真是太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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